歡迎閲讀拜登的悲情故事——《華爾街日報》

拜登總統或許奉行傳統民主黨聯盟政治，但其黨內進步派已收穫豐厚回報。白宮對國民經濟規劃的擁抱便是明證。年輕一代渴望與過去徹底決裂，而總統正在傾聽。拜登的新模式是"華盛頓指令經濟"：一個充滿悲情的敍事。

國家安全顧問傑克·沙利文近日闡述了這一理論，解析美國國際政策與產業政策的關聯。在布魯金斯學會的演講中，沙利文將克林頓和奧巴馬時代的正統政策歸咎為導致美國經濟五十年衰敗的元兇。這套被沙利文稱為"新華盛頓共識"的體系，雖經華盛頓的規劃、指令和資金加持，本質上卻嚮往一個世紀前的國家及全球經濟形態。

新經濟社會秩序包含六個相互關聯的要素。首當其衝的是貿易排斥。華盛頓的新規劃者們需要貿易壁壘來限制與其受保護國有經濟的競爭，並犒賞特殊利益集團。但保護性關税最終會轉嫁給所有消費者。美國已放棄在海外談判開放市場、在國內降低價格的努力。美國貿易代表戴琪在底特律工會論壇上坦言，過去貿易政策過分強調自由化、效率提升和成本降低。

歷史上，美國貿易領導力曾為服務貿易、技術標準、公平農業規範、反腐敗乃至基礎環保與勞工保障等領域制定規則。當今貿易議程本應倡導加強數字與數據聯通，同時尊重不同的隱私保護模式。若美國拒絕坐上貿易自由化的談判桌，將難以與中國經濟模式抗衡。

其次，本屆政府的產業政策需要為受青睞的領域提供鉅額補貼。這類政策眾所周知難以落實，且需要相當精細的調整。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的查德·布朗曾指出，美國作為電動汽車的領先出口國，曾因加徵措施導致特斯拉於2018年宣佈將製造業務轉向中國。如今中國已成為電動汽車主要出口國。拜登總統通過補貼美國本土生產作為回應。當歐盟威脅採取報復措施時，政府為租賃車輛進口開設了豁免通道——這些進口甚至不受美國本土生產限制的約束。今年電動汽車進口量（尤其來自歐盟的）持續增長。

在另一個行業，美國商務部現在必須決定向哪些半導體生產商提供補貼、針對何種芯片類型、持續多長時間以及施加哪些限制。如果華盛頓下令企業不得向中國出售任何芯片，美國生產商將失去用於研發和擴張的收益。政府還需判定哪些原材料必須（在可行情況下）本土化生產，並預期可能遭遇的報復。

導致經濟困境的第三個因素：反壟斷機構正以"大即惡"理論阻撓企業併購，全然不顧消費者利益和價格影響。正如前聯邦貿易委員會主席蒂莫西·穆里斯在本文中所述，新政策逆轉了四十年來兩黨共同遵循的原則性經濟標準，為政治偏袒打開了大門。莉娜·可汗領導的FTC試圖瓦解創業者將創新成果出售給資金更雄厚、市場覆蓋面更廣的大企業的商業模式。而此刻人工智能和雲服務的興起正加劇競爭，很可能在更開放的源代碼體系中創造發明機遇。

第四，根據華盛頓的新理論，監管措施必須禁止或打壓不受青睞的行業和商業模式，同時控制消費者和企業行為。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要求企業披露供應商或客户碳排放細節的新規，將引發對企業合規性的訴訟浪潮。政府希望將太陽能作為綠色經濟的一部分大力推廣，但國會卻對太陽能板徵收高額關税，這增加了美國投資者和消費者的成本。

隨着美國生產率放緩，加之華盛頓限制外國競爭，規劃者們將要求出台更多限制措施。某些州試圖禁用汽油車和燃氣灶，全然不顧使用者是否願意支付碳税。選擇自由就這樣讓位於失敗的理論。美國的監管正在瓦解其龐大國內市場的優勢。

第五，華盛頓通過投資審查和報告制度引導資本（包括外資）流向受扶持領域。審批程序還可能規定企業必須採取從招聘、培訓、工會化到兒童保育等一系列"正確做法"。

最後，拜登計劃假定聯邦政府能通過大規模支出或債務減免來補充其規劃，從而扶持重點產業並抵消經濟放緩。這種財政慷慨將增加聯邦債務，並日益擠佔私人投資空間。但共和黨人已開始反對無節制的支出和日益沉重的債務負擔，要讓他們通過這類計劃可能很困難。那些還清了助學貸款或根本沒上過大學的人不禁要問：憑什麼要他們為別人被免除的學貸買單？

拜登新經濟秩序的第一道裂痕已然顯現。頑固的通脹讓所有家庭尤其是貧困家庭備受煎熬，美聯儲將不得不長期維持高利率。緊縮貨幣政策正使地區銀行承壓，導致資產貶值與信貸損失加劇。這些銀行無法放貸，因此中型企業將難以獲得任何價格的融資。

成本攀升、效率低下與糟糕體驗終將為拜登的"悲情敍事"畫上句點。但一旦政府壁壘、監管條款與補貼政策落地生根，便難以扭轉。經歷1970年代滯脹後，美國需要兩黨共同反思以重振經濟。如今，推崇市場規律、開放與自由的克林頓-奧巴馬派民主黨人與共和黨人亟需再度審視。

佐利克先生曾任美國貿易代表（2001-05）、副國務卿（2005-06）及世界銀行行長（2007-12），著有《世界中的美國》一書。

插圖：查德·克勞刊發於2023年6月8日印刷版，標題為《歡迎來到拜登的悲情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