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忽視的美國人》評論：中部地區的紅色浪潮 - 《華爾街日報》

照片：Alamy Stock Photo“如果你看看美國地圖，中間那些特朗普贏得的紅色區域。我贏得了沿海地區，你知道的，伊利諾伊州和明尼蘇達州這些地方。我贏得了代表美國國內生產總值三分之二的地區。所以我贏得的地區是樂觀、多元、充滿活力、向前發展的。而他的整個競選口號‘讓美國再次偉大’是向後看的。”這是希拉里·克林頓在2018年以她一貫的魅力發表的言論。當然，她的意思是她贏得了城市；她的話很好地總結了都市進步派對美國農村人的看法：愚蠢、懶惰、懷舊、大多是白人，總是抱怨。伊麗莎白·柯里德-哈爾克特在《被忽視的美國人：我們農村城鎮的韌性及其對我們國家的意義》一書中挑戰了這種刻板印象。

南加州大學城市規劃和公共政策教授柯里德-哈爾克特女士反駁了新聞媒體普遍認為的觀點，即唐納德·特朗普贏得總統職位是因為農村選民對人口結構變化不滿（即他們是種族主義者）並且無法適應經濟全球化。柯里德-哈爾克特女士本人也是一位進步派，這使這本書具有初步的吸引力。她説——我差點想寫“承認”——她每天都會閲讀《紐約時報》的評論版。在最高法院作出將同性婚姻定義為憲法權利的《奧貝格費爾案》裁決時，她的孩子們“都穿着印有彩虹色‘愛’字樣的T恤”。當克林頓夫人在2016年大選中失利時，柯里德-哈爾克特女士哭了。

2016年大選後，柯里德-哈爾克特女士曾計劃驅車穿越美國鄉村進行實地調研。由於疫情封鎖措施，她轉而通過電話採訪了全美各地小鎮和鄉村縣的普通民眾。這些長時間、多次的對話讓她有機會深入瞭解受訪者——這是她在當地餐館或麋鹿會所進行一次性交談所無法實現的。不過，若她真按原計劃踏上旅程，親眼目睹眾多小鎮衰敗的現狀，不知是否還能像副標題宣稱的那樣，對它們的"韌性"保持樂觀態度。

但她的觀點確有可取之處：美國鄉村居民在種族多樣性、生產力和思想開明程度上，確實超越了媒體和好萊塢塑造的刻板印象。“雖然鄉村選民確實多次支持共和黨而非民主黨候選人，“柯里德-哈爾克特寫道，“但這並非因為他們經濟困頓、失業或特別容易產生被遺忘感。整體數據表明情況恰恰相反。“通過大量數據佐證，她指出美國鄉村在住房自有率、就業率、收入平等性及收入中位數等關鍵指標上，都優於大城市生活。

但本書的核心關切並非數據，而是政治現實。作者試圖證明：美國鄉村居民並非沿海精英們想象中愚昧偏執的惡人。《被忽視的美國人》展現了一位善良學者的形象——她真誠相信持對立政見者只要願意嘗試就能相互理解。書中那位來自肯塔基州曼徹斯特、熱心腸的香農女士就令她倍感親切，兩人不僅進行數小時電話長談，還互發鼓勵郵件。但分歧依然存在：香農堅信特朗普贏得了2020年大選，拒絕接種新冠疫苗，這讓她的學者朋友倍感焦慮。最棘手的是：儘管擁有同性戀朋友，香農仍反對同性婚姻（“我完全無法接受”）。

隨着柯里德-哈爾克特女士試圖調和"兩個版本的香農”——一個無私，一個倒退——她的思考時而感人，時而令人沮喪，時而引人發笑。“我常常靜坐沉思，試圖在她矛盾中找到貫穿的主線，“她寫道。“我感覺自己與香農的文化世界格格不入，有時對她的觀點深感不安，但作為人類我們又完全相連。“如何解開這個謎團？書中為我們解讀了愛德華·薩義德《東方主義》中關於"他者化"陌生人羣的論述，並引用了多篇關於刻板印象的社會科學文章。值得稱讚的是，柯里德-哈爾克特女士並未向受訪者宣揚自己左派立場。當香農得知朋友持有進步觀點時，是否也經歷過類似的痛苦？我深表懷疑。

如果作者能對自己的觀點保持批判性距離，或許能部分化解她在思考香農時經歷的認知失調。比如，若非大城市官員在2020年大選期間以"公共衞生"為由臨時修改規則，像香農這樣的人或許更容易接受選舉結果。也許世界各地的香農們拒絕疫苗，是因為到2021年疫苗問世時，公共衞生當局自2020年4月以來幾乎所有言行都錯得離譜。至於同性婚姻，我猜香農反對的理由與不久前的奧巴馬和克林頓如出一轍——畢竟在萬年人類文明中，這個觀念幾乎從未被認真考慮過。或許，香農的觀點確有可取之處。

在另一章節中，柯里德-哈爾克特女士通過指出那些標榜支持科學的世俗主義者經常兜售偽科學和荒謬言論，間接為美國鄉村居民的宗教信仰進行了辯護。“世俗美國若鄙視宗教美國，就是忽視了我們自身的神話體系和毫無依據的信仰，“她寫道。這話不假，但奇怪的是，她列舉的所有無證據信仰——優生學、安·蘭德的"客觀主義”——都巧妙地避開了作者本人所認同的《紐約時報》式進步主義。

柯里德-哈爾克特女士敏鋭地描述了美國民眾如何幸福地擺脱了精英主義的抱負，她糾正城市精英對小城鎮生活誤解的願望也發自內心。然而歸根結底，她的論點不過是一句老生常談——美國民眾都很棒。他們當然很棒。唯一持相反看法的人所秉持的立場，恰恰是柯里德-哈爾克特女士不願挑戰的。

斯威姆先生是《華爾街日報》社論版撰稿人。

刊載於2023年6月8日印刷版，標題為《中部地區的紅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