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背後的道德風險——《華爾街日報》

美麗有其特權。研究一致表明，外貌出眾的人通常能獲得父母更多關注、在校成績更優異、職場收入更高、生活滿意度更強。2022年1月《經濟與商業期刊》發表的研究發現，銀行CEO中顏值高者平均總收入比相貌平平的同行高出100多萬美元。“高顏值能帶來回報，“研究者寫道。

上海高級金融學院的新研究同樣發現，共同基金的俊美經理人雖業績平平，卻比相貌普通的同行吸引更多投資、獲得更多晉升機會。研究人員認為這種業績差距可能源於英俊經理人對待風險時存在過度自信。

儘管我們常説"情人眼裏出西施”，但研究反覆證明多數人更青睞光滑肌膚、濃密秀髮、勻稱身材，男性偏好高挑身材而女性偏好曲線美。本質上，我們容易被年輕、健康、生育力強的特徵吸引。“如果沒有統一標準，美貌就不會產生影響力，"《美貌經濟學》作者丹尼爾·哈默梅什教授指出。

科學家將人類優待美貌者的傾向歸因於"光環效應”——我們潛意識認為高顏值象徵着智慧、可靠與優良品格，而醜陋則暗示內在缺陷。亞里士多德所言"美貌比任何推薦信更有説服力"在2019年《精神病學、心理學與法律》期刊的研究中得到印證：即使排除犯罪參與度因素，顏值高者被逮捕或定罪的概率顯著更低。

考慮到美貌帶來的種種好處，令人驚訝的是，關於外貌出眾者實際行為模式的研究卻如此之少。顏值高的人真的更可能品行高尚，還是會利用自身優勢謀取私利？

香港城市大學社會心理學家王西京通過五項實驗對這些問題進行了探究，這些2022年11月發表於《進化與人類行為》期刊的研究覆蓋了中美兩國1300多名參與者。在向受試者分發現金和抽獎券並要求分享後，王西京團隊發現：那些自評顏值較高者更傾向於獨佔資源。當受試者被刻意引導感覺自己更具吸引力時，他們也更認同"我要求最好的，因為我值得"和"我覺得自己理應獲得更多"這類表述。

“由於擁有強大的議價資本，外貌出眾者可能已經形成了’理應獲得更好待遇’的認知，“王西京在論文中寫道。但這種特權意識僅當受試者確信其行為可匿名時才會顯現。當選擇可能被他人觀察記錄時，即便最俊美的人也會收斂自私行為。“換言之，出於形象或聲譽考慮，高顏值羣體可能不願在公開場合展現利己行為。”

該研究結果與多項先前研究相互印證，這些研究表明外貌出眾者往往形成利己信念。例如2014年發表於《組織行為與人類決策過程》期刊的論文發現：自認外貌出眾者感覺比普通外貌者擁有更大權力和更高地位。他們更傾向於將美國日益加劇的經濟不平等歸因於頂層人羣的努力與才能。被引導回憶自身魅力時刻的受試者更可能認同"某些羣體居於頂層確實惠及所有人"及"某些羣體天生低於其他羣體"等觀點。與回憶自身外貌缺陷的對照組相比，他們捐贈50美元禮品卡給慈善機構的意願也顯著降低。

這些發現與大量關於人們如何合理化運氣的文獻一致。本質上，幸運的人傾向於相信生活是公平的，命運會獎勵優點，而不幸的人則往往更警惕系統性缺陷，並更支持糾正這些缺陷的努力。例如，2016年《公共經濟學雜誌》的一項研究發現，在實驗室中被隨機分配困難計數任務的人更傾向於將他們的表現不佳歸咎於環境因素，比如指示的清晰度，並且在隨後的遊戲中更願意分享代幣。那些完成較簡單計數任務的人不僅將成功歸功於個人努力，而且在代幣分配上也明顯更為吝嗇。

照片：利比·愛德華茲“如果人們在基因彩票中獲勝，他們會獲得許多社會優勢，這反過來又會影響他們對世界的看法，”羅馬托爾維加塔大學的經濟學家安德烈亞·法齊奧説。法齊奧分析了一項具有全國代表性的德國人調查，受訪者評估了他們對關於金錢和公平的陳述的同意程度，例如“收入和財富應該重新分配給普通人”。他在去年發表在《經濟學與人類生物學》雜誌上的結果顯示，被訪員認為外貌有吸引力的受訪者也更可能表示，重新分配財富的努力是錯誤的，因為每個人都得到了他們應得的。

“這是純粹的自私行為嗎？我不知道，”法齊奧指出。他提到，儘管外貌出眾者可能會試圖合理化或忽視他們在社交和勞動力市場中的優勢，但如果他們意識到自己從“美貌溢價”中獲益的程度，或許會有不同的想法或行為。“如果他們知道這其中有多少運氣成分，可能會更加慷慨。”

儘管相關研究較少，但斷言美貌人羣總是違背善良的預設並不準確。2020年發表在《非營利與志願部門季刊》上的三項針對美國人的大型調查顯示，外貌吸引力與略微更高的志願服務或向朋友捐款報告率相關。但研究者也提出，這可能是因為顏值高的人通常擁有更廣泛的社交網絡，因此被求助或募捐的頻率更高。“還有一種可能是，外貌出眾者更渴望社會認可，因此更容易誇大自己的捐贈行為，”他們補充道。

不過，我們這些從未獲得基因彩票的人可以感到欣慰：光環效應似乎是雙向的。多項研究表明，善良常常能提升我們的顏值。例如，《PLOS One》二月刊載的論文指出，當人們得知照片中的人物誠實、友善且不具有攻擊性時，會認為其面容更具吸引力。作者寫道，這些結果表明“面部吸引力具有可塑性”。或如薩福所言：“美即是善，善終成美。”

本文發表於2023年6月10日印刷版，標題為《美貌的道德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