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北溪管道破壞調查轉向波蘭境內線索

德國調查人員正在審查證據，該證據表明一個破壞小組利用歐盟鄰國及北約盟友波蘭作為行動基地，炸燬了為通過波羅的海輸送俄羅斯天然氣而建造的北溪管道。

德國聯邦刑事警察局的調查正在核實為何他們認為用於執行任務的遊艇會駛入波蘭水域。其他發現表明，波蘭是去年9月海底破壞行動的物流和資金樞紐，該行動切斷了柏林與莫斯科之間最緊密的聯繫紐帶。正在進行獨立調查的波蘭數月來一直難以獲知德國的調查內容。

德國調查人員已完整還原了"仙女座號"為期兩週的完整航程——這艘50英尺長的白色遊艇涉嫌參與二戰以來歐洲大陸最嚴重的破壞行動之一，並確認其偏離目標航線進入了波蘭水域。

這些此前未披露的調查結果綜合了"仙女座號"無線電導航設備數據、衞星和手機信號、作案者使用的Gmail賬户信息，以及船上遺留的DNA樣本——德國正試圖將其與至少一名烏克蘭士兵進行比對。

所有細節表明，該船隻曾環繞後來發生爆炸的每個地點航行——這一證據強化了調查人員的判斷，即"仙女座號"在去年管道破壞事件中發揮了關鍵作用。調查人員已確認行動中使用的其中一種爆炸物是奧克託今（HMX），這種無色物質特別適合摧毀水下基礎設施。

德國調查人員表示，他們還在調查為何這艘遊艇是通過一家位於華沙的旅行社租用的，該旅行社似乎隸屬於一個由烏克蘭人所有的空殼公司網絡，這些公司疑似與烏克蘭情報部門有關聯，據熟悉調查的人士透露。儘管最近的發現似乎強化了調查人員認為烏克蘭人策劃了這一陰謀的觀點，但他們也在調查波蘭領土是否可能被用於發動襲擊。調查還發現，根據目擊者和安全攝像頭在德國港口看到的一輛白色貨車，掛有波蘭車牌，並被用來為船員提供補給，據知情人士稱。

兩國官員表示，波蘭政府對“安德洛墨達”號遊艇行蹤及船員的調查毫不知情，是通過媒體報道才得知此事——對於兩個歐盟成員國來説，這種情況很不尋常，因為歐盟擁有進行跨境調查的法律工具。有關這艘船的消息曝光後，波蘭當局要求德國提供更多信息。五月中旬——即柏林確認“安德洛墨達”號五個月後——雙方舉行了波蘭司法部官員所稱的工作會議。

調查人員最初是在10月份接到西方情報機構的線報後發現了這艘遊艇。情報來自烏克蘭境內一名為某歐洲小國蒐集情報的人員。自那以後，該歐洲國家的官員質疑，為何那些在烏克蘭擁有廣泛監控能力和人員的大國未能自行發現這一陰謀——或者即使發現了也未向他人發出警告。

此次調查可能加劇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內部的緊張局勢，進一步惡化波蘭與德國的關係。波蘭與許多鄰國及美國一樣，強烈反對北溪天然氣管道項目，認為這是俄羅斯領導人弗拉基米爾·普京為讓歐洲依賴俄羅斯能源而使用的地緣政治武器。

負責調查的德國聯邦總檢察長髮言人拒絕就調查範圍是否擴展至波蘭或是否已請求波蘭當局協助置評。其他參與調查的德國官員表示，沒有證據表明波蘭政府參與該陰謀。

波蘭官員承認，該國漫長的波羅的海海岸線、與烏克蘭接壤的320英里邊境線以及龐大的烏克蘭裔人口，為實施此類行動的個人提供了明顯優勢。但這些官員強調政府與北溪管道襲擊事件無關。

“我可以保證波蘭任何機構都未參與此事，這絕非國家行為，“一位波蘭高級國家安全官員表示，“但不排除某些波蘭公司或其他實體牽涉其中。”

另一位波蘭高級官員稱華沙方面開展的有限調查尚未鎖定嫌疑人。“從政治角度説，所有可能性仍在考量範圍內，“該官員補充道。波蘭官員對"仙女座"號遊艇涉案的説法提出質疑，並持續表示俄羅斯可能自導自演了此次襲擊以栽贓烏克蘭。

德國前總理安格拉·默克爾及其他官員於2011年為“北溪”首條管線揭幕。圖片來源：john macdougall/Agence France-Presse/Getty Images“北溪”項目由德國前總理安格拉·默克爾於2011年推動啓動，是對廉價俄羅斯天然氣的一次豪賭。在吞併克里米亞後，面對美國和幾乎所有德國東部鄰國的反對，第二條管線“北溪2號”仍得以修建。去年俄軍入侵烏克蘭後，來自這些國家的壓力促使柏林擱置了該項目。

9月26日的一系列強烈水下爆炸摧毀了四條“北溪”主管道中的三條。爆炸在波羅的海形成巨大氣泡噴泉，最終向大氣排放的温室氣體超過丹麥全年排放總量。

此後，德國、瑞典、丹麥及其他西方盟國的調查人員試圖查明襲擊的幕後黑手及實施方式。與波蘭不同，德國在調查過程中與這些國家及其他國家密切合作。各國將調查列為機密，德國官員被提醒根據法律，泄露細節可能面臨監禁。

本文基於對歐洲七國安全官員的採訪及對去年9月遊艇航線的重建。

德國調查的最新發現顯示：這艘載有軍用級爆炸物的單桅帆船從丹麥的克里斯蒂安索島向南駛入波蘭水域。

通過對熟悉"仙女座號"航程人員的採訪得知，破壞小組已完成半數任務——在較老的"北溪1號"海底天然氣管道上佈設深海炸藥，隨後駕駛他們的巴伐利亞50巡航艇調轉航向，遠離目標區域朝波蘭駛去。

知情調查人士表示，目前尚不清楚該遊艇是否抵達波蘭海岸或在波蘭水域與其他船隻接頭。調查人員已確認的是，這艘數日前從管道登陸點附近德國公司租借的"仙女座號"曾向北回航，據信是為完成在俄羅斯天然氣出口第二條關鍵通道"北溪2號"管道上佈設水雷的任務。

瑞典海岸警衞隊發佈的圖像顯示，9月下旬波羅的海"北溪"管道泄漏處噴發的氣泡。圖片來源：法國新聞社/蓋蒂圖片社這家在德國出面租船的波蘭註冊、烏克蘭所有的"利沃夫狂歡"旅行社，此前數年幾乎處於休眠狀態。公司文件顯示，在2020年全球旅遊業因疫情封鎖遭受重創之際，該旅行社突然獲得約350萬美元營收，而此前數年申報收入微乎其微或為零，員工僅有一人。

《華爾街日報》記者探訪了該公司位於華沙一處破舊辦公樓內的註冊地址，現場空無一人，也無任何標識顯示其存在。同樓另一家公司的烏克蘭籍員工表示，從未聽説過這家公司（該公司未回覆郵件）或樓內有類似企業。

烏克蘭政府此前已否認與"北溪"管道爆炸事件有關。週三（1月25日），總統澤連斯基表示烏方從未實施此類行動，自己也絕不會下達相關命令。“我相信我們的軍隊和情報部門沒有參與，任何相反説法都應出示證據，“他在接受《圖片報》視頻採訪時強調。

關於烏克蘭可能襲擊管道的最早明確預警來自2022年6月某歐洲國家情報部門。該機構向美國中央情報局通報，烏克蘭武裝部隊一個小型團體正計劃當月實施破壞行動。

據多國知情官員透露，中情局將警告轉達給德國等盟國，但到9月初，多國政府判定威脅已解除。爆炸發生後，這些官員立即將調查矛頭指向基輔。

10月初（9月26日爆炸後不久），當初向中情局發出預警的歐洲小國直接向德國移交了關鍵情報，幫助調查人員鎖定"仙女座"號遊艇。知情官員稱，同期中情局局長伯恩斯被歐洲盟友當面詢問烏克蘭是否需負責。“希望不是，“他回應道，並補充説現有證據未指向俄羅斯——當時在場的盟國官員證實了這一表態。

德國當局在一月份搜查該船時發現了HMX炸藥的痕跡。據一位熟悉調查的歐洲官員稱，炸燬管道所需的相對少量炸藥本可以輕易裝在“安德羅米達”號上。

由於無法立即獲得波蘭或烏克蘭的協助，德國調查人員不得不依賴恢復的電子通信、西方情報報告和一些幸運的突破來調查此案。

一個幸運的轉折是：乘客歸還船隻時未進行清洗，這使得調查人員能夠獲取炸藥殘留、DNA和指紋痕跡。

波蘭官員對“安德羅米達”號參與此次行動表示懷疑，並暗示俄羅斯可能策劃了這次襲擊以陷害烏克蘭。照片：肖恩·蓋洛普/蓋蒂圖片社調查人員正在調查這些DNA中是否至少有一部分屬於他們已確認的一名烏克蘭士兵——基於一個假設，即至少部分罪犯與烏克蘭武裝部隊單位有關。

上個月，德國調查人員從該士兵的兒子那裏採集了DNA樣本，這名男孩作為難民與士兵的前女友一起住在德國東部城市奧得河畔法蘭克福。他們希望確認男孩的父親是否是船員之一。調查人員搜查了該女子的公寓，獲取了包括手機數據在內的證據，進一步幫助德國將調查擴展到境外。

嫌疑人還使用普通Gmail賬户進行通訊，這使得調查人員更容易通過法律途徑獲取他們的電子郵件。

德國檢察官發言人表示，調查工作正在收集足夠證據以簽發國際逮捕令。

“民主國家無法掩蓋任何事，調查的全部結果——以及事件真相——終將水落石出，”一位瞭解德國調查情況的政界人士表示，“我們的調查人員一絲不苟，必須讓他們完成工作。”

卡羅琳娜·耶茲納赫和沃倫·斯特羅貝爾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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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發表於2023年6月10日印刷版，標題為《波蘭發現北溪管道破壞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