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麗莎白·畢曉普的《搖擺不定的漫遊詩》——《華爾街日報》
Danny Heitman
伊麗莎白·畢肖普圖片來源:貝特曼/蓋蒂圖片社隨着旅遊業從疫情中復甦,今年夏天將有更多人被新目的地吸引踏上旅程。但旅行也可能帶來遺憾——前往一個格格不入的陌生之地真的值得嗎?
伊麗莎白·畢肖普在其1956年首次發表於《紐約客》的著名詩作《旅行的問題》中深刻探討了這一困境。畢肖普(1911-1979)深諳漂泊之苦,生於馬薩諸塞州伍斯特市的她,幼年因父親早逝、母親病重無力撫養而輾轉寄居於各親戚家中。她一生漂泊不定,鮮有安適之時,長期受酗酒問題折磨,最終因腦動脈瘤逝世,享年68歲。
這些悲劇性經歷常使讀者視畢肖普為憂傷的化身,但《旅行的問題》揭示了她頑皮的一面。詩歌以一句詼諧的抱怨開篇:
這裏的瀑布太過氾濫;擁擠的溪流
*急匆匆奔湧入海,*山巔積聚的雲團
壓得它們以柔緩的慢鏡頭漫溢,
就在我們眼前化作萬千飛瀑。
雖未明指,但詩中令畢肖普煩躁的景緻應屬巴西——她當時旅居之地。詩人引導我們思考:失真的究竟是窗外風景,還是觀景之人的心境?
什麼樣的人會抱怨瀑布太多,這種自然奇觀?畢曉普或許在和我們開個小玩笑,扮演一個糊塗的遊客,表面上出國是為了開闊視野,卻仍希望世界符合她對事物應有的看法。
但畢曉普似乎也記錄下了我們在新地方常有的感官過載。旅行有時會讓人感到過度刺激,既令人興奮又疲憊不堪。畢曉普在1950年代提出這些觀察時特別有共鳴,因為戰後繁榮和噴氣式客機的出現意味着有更多機會探索異國風情。
很快,在《旅行的問題》中,畢曉普轉向了更陰鬱的基調,將她看到的山脈比作“傾覆船隻的船體,掛滿黏液和藤壺。”通過巧妙地喚起災難,她提醒我們旅行仍然是一項充滿風險的事業。
畢曉普在訪問巴西時對腰果樹果實產生了嚴重的過敏反應,這一不幸事件卻因禍得福。她在康復期間墜入愛河,最終在巴西生活了15年,這可能是她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考慮到她的經歷,畢曉普在詩中讚頌意外之喜是旅行的主要饋贈也就不足為奇了。隨着《旅行的問題》展開,她對旅遊景點如“世界上最小的綠色蜂鳥”和“古老而神秘的石雕”投以懷疑的目光。
畢曉普將這些朝聖對象描述為“一眼可見且永遠、永遠令人愉悦”,認為它們缺乏新意。而當她在加油站停下,聽到“悲傷的、雙音木屐聲/不協調地咔嗒作響/在油污斑駁的加油站地板上”時,她卻更為動容。
畢曉普暗示,這場謙遜而偶然的邂逅比世界著名景點更真實,她在括號旁白中構建了自己的論點:“(在另一個國家,木屐都會經過測試。/那裏的每一雙都會發出相同的音調。)”
她對消費文化的批判——在那裏體驗常被商品化為平淡無奇的共性——在一個旅遊廣告向顧客承諾統一幸福標準的時代,依然引起共鳴。
畢曉普暗示,對這種千篇一律的解毒劑是一顆活躍的心靈。但在她詩歌結尾的日記條目中,她思考旅行讓我們是否更不願意去想象奇蹟,當它通過改變環境如此輕易可得時:“‘是否因為缺乏想象力,我們才來到/想象的地方,而不是呆在家裏?’”
畢曉普詩歌的存在本身就是對她擔憂旅行是創造力遲鈍症狀的一個充滿希望的答案。像許多偉大的文學作品一樣,它同時涉及許多事情,包括自然的奧秘、命運的變幻,以及我們無論身在何處都未能完全投入的掙扎。
“我們是否應該呆在家裏,”畢曉普問道,“然後想象這裏?”《旅行的問題》的巧妙之處在於它消除了選擇的必要。即使我們從扶手椅上閲讀它,它也能帶我們進入另一個世界。
海特曼先生是《巴吞魯日倡導者報》的專欄作家,也是Phi Kappa Phi的《論壇》雜誌的編輯。
刊登於2023年6月10日的印刷版,標題為《一首詩中的謹慎漫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