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羅琳·蘭姆夫人》評論:與小火山的調情 - 《華爾街日報》
Anna Mundow
托馬斯·勞倫斯所繪《卡羅琳·蘭姆夫人肖像》(約1827年)。圖片來源:布里斯托爾博物館、美術館與檔案館/布里奇曼圖像庫在安東尼婭·弗雷澤為19世紀作家兼社交名媛卡羅琳·蘭姆夫人撰寫的生動傳記中段,一位惱怒的親屬宣稱"這家人真讓人受不了"。讀者不難理解這句話——書中英國貴族們(尤以卡羅琳夫人為甚)沉溺於給浪漫主義抹黑的誇張行徑:昏厥暴怒、跳下馬車、拙劣地試圖自殘或互刺,同時不忘即興賦詩。當"悔恨、絕望與痛苦"襲來時,她為又一段無果戀情寫下"愛神抽出最甜蜜的箭/刺入她負罪的心田"這類詩句。儘管所有情事都比不上她對拜倫勳爵的痴狂——1812年初遇時她26歲新婚少婦,詩人也曾短暫為之傾倒。但到1813年,拜倫就抱怨道:“我沒法把她扔出窗外…但也不會再見她。“她不再是詩人筆下的"小火山”,很快拜倫便轉向了一位女繼承人。
這場人盡皆知的鬧劇及諸多風流韻事使卡羅琳夫人聲名狼藉。但弗雷澤指出,在她絢爛不羈的一生中,沒有任何單一事件能定義——或阻擋——這位精靈般美貌下藏着敏鋭才智與強大意志的女性。因此《卡羅琳·蘭姆夫人:自由靈魂》塑造的肖像不僅令人信服,更奇異地打動人心。尤其真實得驚人:當這位麻煩不斷的女性離世時,她長期隱忍的丈夫威廉·蘭姆在1828年寫下的心聲顯得無比真切:“我感到…某種無法相信再不能見她容顏、聽她聲音的恍惚,以及…當我強迫自己接受她真的離去時,那種萬物荒蕪、孤寂無依的虛無感。“這位42歲早逝的尤物曾以驚人堅毅忍受病痛折磨,她讓威靈頓公爵都為之傾倒,同時是發育障礙兒子的慈母、女權運動早期參與者,更創作了三部小説(1816年匿名出版的《格萊納文》因影射真實社會名流而大獲成功)。
“卡羅琳·蘭姆夫人打破了規則,”弗雷澤女士開篇寫道。她解釋道,這本傳記因此是她之前三本關於“十九世紀早期改革……以及已婚婦女權利改革”著作的姊妹篇。這一富有啓發性的並列將卡羅琳·蘭姆夫人與這位傑出歷史學家筆下眾多其他知名人物相提並論。因為在弗雷澤女士之前的作品中,有《蘇格蘭女王瑪麗》、《瑪麗·安託瓦內特:旅程》、《愛與路易十四:太陽王生命中的女性》、《女戰士女王:布迪卡的戰車》和《更脆弱的容器:十七世紀英格蘭女性的命運》(更不用説十部小説和非凡的回憶錄《你必須走嗎?我與哈羅德·品特的生活》)。
一如既往,作者的風格優雅而權威。例如,在勾勒她研究對象的家譜時,她謹慎地包括了“身世可疑的孩子……他們的存在對年輕人來説肯定令人困惑,直到他們長大到能夠理解真相。”弗雷澤女士的讀者也可能會暫時被1785年出生的新生兒卡羅琳·龐森比錯綜複雜的血統所迷惑。她的姑姑是德文郡公爵夫人喬治亞娜·卡文迪什,她的祖母一邊是貝斯伯勒伯爵夫人,另一邊是斯賓塞伯爵夫人。卡羅琳是一個無法抑制的活潑孩子,有三個兄弟和眾多表親。但這還遠未完成家族相冊,因為似乎每個家族族長至少有一個情婦和大量後代,有些被承認,有些則沒有。此外,還有血親之間頻繁婚姻的額外複雜性。還有令人困惑的頭銜和暱稱。還有這些家族稱之為家的宏偉宅邸——查茨沃斯、貝斯伯勒、哈特菲爾德莊園——每個都由一大羣僕人管理,當然,這些僕人仍然是無名的。
在這紛繁的世相中,卡羅琳從一開始就以任性迷人的姿態脱穎而出。“我瘋了/這很糟”,11歲的她寫下這樣的詩句。用弗雷澤女士的話説,這位長着"小貓般精緻面孔"的少女"帶着幾分假小子氣質,後來更常扮作男僕混入男性專屬場所——或是伏擊情人,這是她慣用的伎倆。即便在1805年與威廉·蘭姆結婚時誓言"晨間緘默——晚宴生輝”,忠貞從來不是她的選項。果然,短短五年後她就與一位"無疑嗜好鞭刑"的準男爵廝混(弗雷澤女士如此告知我們)。而卡羅琳自己則偏愛跨騎(而非側坐)駿馬馳騁唐斯丘陵,對婚姻與社會施加的束縛充滿不耐。
卡羅琳夫人與生俱來的反叛若在另一個時代會以何種形式呈現?這個問題耐人尋味。這位能流利使用法語和德語、通曉希臘語拉丁語、才華橫溢的肖像畫家兼激情四溢的作家,究竟是缺乏恆心,還是僅僅缺少合適的事業?“只能想象若她生活在婦女參政運動時代,“弗雷澤女士推測道,“或是當大學教育開始惠及女性時,她會如何。“當然卡羅琳夫人所處的時代本身也波瀾壯闊:美國獨立戰爭(雖然她當時還是嬰兒)、法國大革命、滑鐵盧戰役,外加諸多小型戰爭、起義和零星的殖民屠殺。弗雷澤女士以辛辣的閒筆提及其中片段,比如描述1793年卡羅琳家族旅行時遇見那不勒斯與西西里王后瑪麗亞·卡羅萊娜——“她不幸的妹妹瑪麗·安託瓦內特…將於十月命斷斷頭台”。但最觸動人心的是,她在敍述中穿插了龐森比家孩子們被熱衷社交的父母留在家中時寫的信件片段。“求您告訴我您在哪裏,“一個小男孩從寄宿學校給母親寫信,另一個孩子附和道:“約翰和我都很好,您什麼時候回來?“弗雷澤女士既能談及王后的斬首又不忘孩童的思念,舉重若輕間盡顯文學功力與人道關懷。這部優秀傳記始終在個人敍事與歷史經緯間保持着精妙平衡。
“我試圖描寫一個真實的人,”弗雷澤女士在序言中宣告道。她向其他蘭姆傳記作者致意(尤其是保羅·道格拉斯——其2004年的學術研究後附有蘭姆書信選集),決心為這位非凡人物正名。我們既對卡羅琳·蘭姆夫人着迷又時常被她激怒——這個事實恰恰證明弗雷澤女士成功了。
曼多女士是馬薩諸塞州中部的作家。
刊載於2023年6月10日印刷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