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判斷自己是不是辦公室裏的討厭鬼——《華爾街日報》

我們都知道這些人是誰。那個把他人功勞據為己有的同事，那個似乎以讓下屬難堪為樂的老闆，還有那個在會議上喋喋不休的萬事通。

識別職場混蛋很容易——除非那個混蛋就是你自己。若是如此，你很可能永遠意識不到這一點。

這種自我盲區的原因很明確：人們厭惡給予負面反饋。因此當某人做出冒犯、激怒或讓他人不適的行為時，往往無人指正。

要理解人們對負面反饋的焦慮程度，可以參考我們進行的一項研究：讓兩人進行談判後，要求勝方為敗方提供改進建議。結果多數勝方並未給出建設性反饋（比如"你初始報價太低，讓我覺得你會妥協"），而是提供了毫無幫助的過度褒獎（“你談判技巧太棒了——簡直大獲全勝！"）。

即便這樣粉飾事實，建議者仍感到極大壓力：他們通過僵硬笑容傳遞積極反饋，心跳如雷。顯然，僅僅是預期要給出負面反饋就讓人忐忑不安，儘管實際給出的建議平淡無奇。

（話説回來，給予建議的人有充分的理由保持謹慎。即使是最措辭謹慎的負面反饋，也可能給提出者帶來不愉快的後果——比如憤怒、忽視或貶低建議，以及反過來批評建議者。）

全然不知情

當涉及到人們是否知道自己是個混蛋時，這種缺乏建設性反饋的情況顯然造成了一個大問題。

為了生動説明這種無知，可以看看熱門的Reddit帖子“我是混蛋嗎？”，用户在其中描述個人經歷，其他用户則評論這個人是否是過錯方。我們的分析發現了大約40,000例職場混蛋行為，主題從辦公室暗戀的道德問題到某人是否“毀了公司的集體照”有錯（具體方式，就留給大家想象了）。

如此大量的帖子表明，人們並沒有得到足夠的真實反饋來判斷自己是否是職場中的混蛋。如果朋友和同事能輕易提供道德見解，人們又何必上Reddit尋求答案呢？

然而，儘管這些潛在的混蛋們如此不確定，做出裁決的人們卻遠沒有那麼含糊：在我們分析的所有帖子中，只有15%未能達成共識裁決。

換句話説，從你的角度看可能像一團亂麻的道德困境，在外界觀察者眼中往往一目瞭然。你周圍的人都清楚你是不是個混蛋，只是沒人告訴你。

應對之策

這就引出了最關鍵的問題：如何判斷自己是不是辦公室裏的討厭鬼？幸運的是，社會科學已經找到了多種方法促進建議者與接受者之間的溝通（針對那些有勇氣直面真相的人）：

意識到職場混蛋行為的表現形式多種多樣。

當人們回想哪些行為可能導致自己被視作職場混蛋時，往往只關注那些公認的"惡劣行徑”——比如撒謊和偷竊。如果你沒有這些行為，很容易就否定自己可能是混蛋的想法。

我們通過人工智能分析了前述Reddit討論帖中關於職場混蛋的內容，對相關情境進行分類，以識別哪些行為最容易讓你獲得混蛋標籤。

最突出的（或者説最糟糕的）是過度反應和評判他人的行為。例如，有位發帖人因"在全員郵件中公開指責一個煩人的奇葩同事"而遭到集體抨擊；另一位則在公司節日派對上給據説不講衞生的同事贈送肥皂作為禮物而備受譴責。換言之，情緒反應過度或對他人過失缺乏包容，會極大增加你在職場被視作混蛋的風險。很多時候我們成為混蛋並非因為做了壞事，而是對他人行為過於苛刻。

前幾天你在Zoom上開的那個尷尬玩笑？可能沒人記得了。但你針對別人尷尬玩笑的刻薄評論？那確實可能讓你淪為職場中的討厭鬼。

不要坐等別人來告訴你壞消息。

最理想的情況是，你只能通過積極反饋的缺失（比如無人回應你的推薦請求，招聘人員無法瞭解你的合作風格）而非負面評價來意識到自己是個討厭鬼。關鍵在於主動尋求建議——通過表明你願意接受反饋並建設性利用，來減輕建議者的心理壓力。

讓反饋請求針對具體行為，而非他人對你的整體評價。

在我們與談判者的反饋研究中，勝方堆砌溢美之詞的一個原因，是敗方尋求的反饋過於籠統（“我表現如何？"）。人們通常不願對他人整體人格做出評判，而籠統反饋恰恰給人這種壓力。

但問題具體化時，這種抗拒就會消退。研究中，那些尋求具體反饋的人（例如"當我開價1萬美元時，你覺得太低了嗎？為什麼？"）獲得了精準實用的回答。

不過請記住，尋求具體反饋最好立即行動。記憶會失真，你需要在相關行為發生後即刻獲取意見，而非等到季度評估時。

詢問關於“理想行為”的反饋，而非針對你自身行為的評價。

通過將問題圍繞特定行為的理想版本展開，而非詢問他人對你行為的看法，你可以更順暢地獲得反饋。

這種方法由關係科學家開發，能有效解決棘手的溝通問題。當討論錯誤可能令人尷尬不適時，探討正確的做法則提供了一種避免衝突的替代方案。

當上級向職位較低者徵求意見時，這一策略尤為實用——因為後者在真相負面時往往會有所顧慮。例如，如果你是老闆並詢問下屬：“我花了三天才回覆你，是否太遲？“可能會得到緊張的"您的回覆時間很完美！“作為回應。而讓對方描述理想的響應時間，再由你自己計算差距，能顯著降低對抗性。

此方法的額外好處是：通過探討理想行為，你能深入瞭解職場規範。當我們違反那些因公司而異的"企業特定"規範時，有些人會無意中成為職場討厭鬼。我們對Reddit數據的分析顯示，約六分之一的工作相關帖子涉及對社交規範的認知偏差。這些與社交規範相關的行為往往引發評價者間最大分歧，表明在特定公司中，我們可能對何為得體行為缺乏認知。

表明你已理解信息——並正在努力改變。不，這不僅僅意味着真誠的道歉。

工作中未被處理的混蛋行為可能演變成功能失調，因為雙方缺乏溝通會導致怨恨和不滿。然而，有方法可以打破這種循環。

第一步很簡單：表現出你在傾聽。那些表現出已接受信息的人會得到更多同情。但這還不夠以減少人們對你的負面情緒；你還需要增加他們的積極情緒。你的第一步應該是向提供者“回放”信息，以表明你理解了它（“所以我聽到你説的是，你希望在會議中有更多機會表達自己的意見”）。

第二步（可以説更有效）是表明你正在真正努力改變你的行為。心理學家稱之為“道德改變”——一種真正、有動機的行為轉變，以回應負面反饋。例如，如果同事要求你更好地遵守工作截止日期，不要害怕在下一次時承認他們的反饋：“我調整了我的工作流程以按時完成。希望這有幫助！”

展示道德改變尤為重要，因為它有助於減少你的混蛋行為讓人們認為你更糟糕的可能性：一個偽君子。因為無論你的混蛋行為有多糟糕，道歉後轉身又犯同樣的錯誤，肯定會讓你登上大寫J的混蛋名單。

不要花太多時間擔心自己是個混蛋。

確實，提供負面反饋本身固有的尷尬意味着我們永遠無法絕對確定在別人眼中自己是否做了混蛋事。

但有一點可以安慰：我們對Reddit數據的分析顯示，當詢問自己是否是個混蛋時，人們被開脱的可能性遠高於被譴責。我們花時間擔心的事情，在他人眼中可能根本沒那麼嚴重。

所以，偶爾審視自己的行為沒錯。尋求反饋，並以正確的方式去做。但如果你在工作中擔心自己是個混蛋，這可能意味着你其實並不是。

Daniel Yudkin是賓夕法尼亞大學心理學系的博士後研究員，也是沃頓商學院的訪問學者。Tessa West是紐約大學的心理學教授，著有《職場混蛋：有毒同事及應對之道》。 聯繫方式：[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3年6月12日印刷版，標題為《如何判斷自己是否是辦公室裏的那個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