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長期信貸狂歡助推後，中國經濟面臨債務清理拖累

曾斥巨資購地的中國房地產開發商已大幅縮減開支。圖片來源：王昭/法新社/蓋蒂圖片社香港——經過多年的大舉借貸，今年許多中國企業和家庭正專注於償還債務，其結果可能是經濟增長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將較為疲弱。

多年來，這個全球第二大經濟體利用信貸為各種項目提供資金，從橫跨峽谷的大橋到新建公寓。

現在中國正面臨經濟學家所稱的去槓桿化這一漫長過程，即借款者將收入用於償還債務，而不是支出和投資，這是一個痛苦的過程。

根據全球央行組織國際清算銀行(Bank for International Settlements)的數據，去年9月中國非金融部門的總信貸為49.9萬億美元，是10年前水平的三倍多。按美元計算，這一數字已從2021年底的51.4萬億美元開始下降，不過以本幣值計算，債務仍在攀升。

根據數據提供商萬得(Wind)的數據，2022年社會融資規模存量（衡量經濟中信貸和流動性的廣義指標）擴大了10%，而2017年和2012年的增幅分別為15%和19%。

問題不在於債務佔國內生產總值(GDP)比例相對較低的中央政府，而在於家庭、私營部門和地方政府。國際清算銀行的數據顯示，去年9月中國總債務佔GDP的比例達到295%，超過了美國的257%和歐元區258%的平均水平。

消費者正在囤積現金，許多人拒絕貸款。儘管北京方面努力鼓勵企業家消費，但私營企業幾乎不進行投資。地方政府正在削減從道路建設到工人工資等各項支出，以控制債務。

“專注於償還債務的借款人更難資助能促進GDP增長的新項目，“Seafarer Capital Partners中國研究主管尼古拉斯·博斯特表示。

其他國家也經歷過類似過程，幾乎總是伴隨着痛苦。

在日本，1980年代和1990年代房地產泡沫的破裂迫使企業和個人償還債務而非新增貸款，即使利率已降至零。隨之而來的需求下降導致了通貨緊縮與經濟停滯的惡性循環。

本月北京某購物中心舉辦的招聘會。部分消費者表示，在償還房貸和囤積現金時考慮到了經濟不確定性。圖片來源：Mark Schiefelbein/Associated Press在美國，2000年代次級抵押貸款的積累助長了金融危機，導致多年的去槓桿化，抑制了消費和增長。

麥肯錫一項研究發現，自大蕭條以來的45次去槓桿化案例中，有32次發生在金融危機之後。

多數經濟學家預計中國不會發生金融危機，甚至不會出現嚴重衰退，因為他們認為中央政府有財力且有意願避免這兩種情況。

法國興業銀行的經濟學家在最近一份報告中指出，中國政策制定者需從日本汲取教訓，通過重組更多債務或向家庭提供直接收入支持以提振消費，防止去槓桿思維固化。

經濟學家警告稱，若不採取行動，中國可能陷入即使零利率也無法刺激增長的困境。“這種風險對中國而言正日益顯現”，他們在報告中寫道。

另有觀點認為中國政府將容忍較低增速。自2016年起，中國已採取多項措施：遏制地方政府表外借貸、約束海外併購酒店等標誌性資產的民營集團、限制房企新增貸款。但這些舉措對債務的抑制作用有限。

研究諮詢公司龍洲經訊創始合夥人葛藝豪表示：“政策導向將繼續全力壓低槓桿，即便這會導致增長放緩。”

他預測中國潛在增長率可能從過去十年的6.2%（再往前十年為10.6%）降至未來十年的2%-4%。

北京大學金融學教授邁克爾·佩蒂斯認為：“維持高增長率的唯一方式是放任債務持續增長，但決策層似乎選擇了更嚴格的債務約束。”

曾被寄予厚望拉動今年消費的普通民眾，並未延續去年底防疫政策放開初期的消費熱潮。

儘管利率處於低位，許多房主仍急於提前償還房貸。2019年在南方城市中山購買首套公寓的李思表示，過去一年基金投資虧損後，她決定提前還清貸款。她認為減少負債能帶來更多安全感。

“現在經濟形勢感覺非常不確定，“33歲的金融從業者李思説，“萬一明天失業怎麼辦？”

加州聖莫尼卡資產管理公司Clocktower Group首席策略師Marko Papic指出，中國家庭債務佔可支配收入比例已接近110%，正快速逼近美國家庭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期間的水平。

“當消費者試圖去槓桿時，任何幅度的降息都無法改變其行為，“他表示。

受互聯網和教育行業監管整頓影響，中國企業家不願承擔更多風險。今年前四個月民間投資同比僅增長0.4%，而2019年同期增幅為5.5%。

曾經重金競拍土地的房地產開發商已大幅收縮投資。

房產研究機構中指研究院數據顯示，2023年前五個月300城土地成交面積同比下降26%。該機構補充稱，多數民營開發商選擇償債而非新增投資。

此外，地方政府近年來累積了數萬億美元債務，需削減開支以避免違約。高盛數據顯示，地方政府及其融資平台需償還的債券規模接近中國GDP的7%，創下歷史新高。

聯繫作者Stella Yifan Xie，郵箱：[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3年6月12日印刷版，標題為《中國在削減債務過程中面臨經濟增長放緩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