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在扼殺生產力？有人歸咎於銀行——《華爾街日報》

倫敦——工業革命的發源地正亟需創新。阻礙其發展的因素在於：揹負沉重抵押貸款負擔的英國銀行業。

作為工廠制度、蒸汽機和客運鐵路的發明國，英國卻站在了21世紀全球生產率增長放緩的最前沿。自金融危機以來，英國以每小時產出衡量的生產率增速已減半，這使一些政策制定者稱當前時代為英國的"失落的十年"。在全球七大發達經濟體中，只有意大利的表現更糟。

關於生產率放緩的爭論十分激烈，原因包括人口老齡化、監管趨嚴以及英國脱歐。但一個特別受關注的因素是：英國銀行業將貸款過度傾斜於繁榮的房地產市場。

銀行對能提升經濟產出的項目（如機械和軟件）的貸款陷入停滯。研究和監管機構表示這兩種趨勢存在關聯：隨着房地產價格飆升，銀行將更多資金轉向房地產領域——由於這些貸款有不斷增值的有形資產作為抵押，被視為風險較低。

“銀行體系正日益成為經濟的剎車片，“英格蘭銀行貨幣政策委員會成員喬納森·哈斯克爾表示。

英國是本世紀大部分時間裏全球各大經濟體狀況的一個極端縮影。2010年代至2022年初，各國央行通過降息降低企業借貸和投資成本。但儘管債務急劇上升，其中大部分流向了房地產領域。

根據麥肯錫全球研究所（一家研究機構）的報告，從2000年到2020年，全球總資產（包括家庭、企業和銀行持有的資產）增長了兩倍多。麥肯錫表示，其中三分之二儲存在房地產中；僅有五分之一是能提升生產力的資產，如工廠、設備和基礎設施。報告稱：“淨資產增長與GDP增長之間的歷史性聯繫已不復存在。”

在全球十大經濟體中，英國與法國並列，其經濟增長資產在淨資產中的佔比最低。與此同時，英國的房屋價值和抵押債務激增。

英國央行數據顯示，截至今年2月的十年間，英國銀行新增了4000億英鎊（約合5000億美元）的住房貸款。而向企業發放的貸款僅增長了這一數額的十分之一。

英國央行數據顯示，截至2月的十年間，英國銀行新增了4000億英鎊的住房貸款。圖片來源：daniel leal/法新社/蓋蒂圖片社巴克萊銀行英國商業銀行業務前區域負責人理查德·戴維斯表示，英國大型銀行“在金融危機期間收縮了業務貸款，之後再也沒有真正恢復”。戴維斯現在領導着一家為中小企業提供貸款的倫敦初創公司Allica Bank。他説：“大銀行痴迷於住房抵押貸款。”

對抵押貸款的痴迷讓一些企業感到被邊緣化。

位於英國蒂克斯伯裏的幾何製造公司生產國防和網絡安全產品。該公司董事總經理保羅·温漢姆表示，幾年前該公司曾向一家英國銀行申請貸款，用於設計和製造一個機械臂來裝載其機器，這項投資將使工廠能夠用更少的工人生產更多產品。

温漢姆説，儘管可以通過英國幫助小企業的計劃獲得政府擔保，但銀行拒絕參與。該公司最終從一家位於倫敦的初創貸款機構獲得了一筆小額貸款。這筆貸款利率很高，而且比公司尋求的金額要小。

温漢姆説，他無法獲得更大的貸款，導致該項目推遲了數年。“我們本可以更早地收穫回報和收益，”温漢姆説。

數十家初創貸款機構已經介入，以填補大銀行縮減業務造成的空白。政府數據顯示，去年它們向中小型企業提供了約一半的新貸款。但銀行業主要貿易組織英國金融協會的商業金融總監邁克·康羅伊表示，它們對企業貸款收取高額利息。

康羅伊表示，商業投資疲軟的最大原因是需求不足，而非供應不足。他説，許多企業家不願承擔債務，或者根本沒有雄心壯志去發展。“英國有許多小企業為英國經濟和當地社區做出了巨大貢獻，儘管它們並不渴望成為下一個微軟或谷歌，”康羅伊説。

巴克萊英國業務首席執行官馬特·哈默斯坦表示，銀行越來越要求借款人提供實物資產作為擔保。圖片來源：喬納森·布雷迪/祖瑪通訊社美國和澳大利亞的研究表明，銀行通過將資本從企業轉移來應對房價上漲。根據《金融研究評論》2018年的一篇研究論文，在2000年代初房地產泡沫時期，位於住房市場活躍地區的美國銀行增加了抵押貸款，同時削減了企業貸款。

在英國，金融危機後實施的規則要求銀行為被視為風險更高的商業貸款持有比抵押貸款更高水平的資本。

巴克萊英國業務首席執行官馬特·哈默斯坦表示，銀行越來越要求所有借款人——無論是房主還是企業——提供實物資產，以便在借款人無法償還時出售。他説，許多企業主拒絕將自己的資產（如房屋）作為抵押品，因此無法獲得貸款批准。

“隨着時間的推移，銀行為了支撐其風險偏好，會期望企業家承擔更多自有股權的風險，”哈默斯坦説。“如果你向一家小企業貸款，尤其是擁有無形資產的企業，你會希望有一些抵押品。”

阿爾利卡銀行的戴維斯表示，成熟中小企業的違約率較低——大約每50家企業中會有一家在特定年份違約。但對於大型銀行來説，確定每家公司的風險（從而決定收取多少利率和持有多少資本）則準確性較低且更耗時，因此它們已將資源轉向抵押貸款。

2018年，尤爾加·齊林斯基內希望獲得融資來開發軟件，以擴展她位於倫敦的語言翻譯公司Guildhawk的業務。這家擁有40名員工的公司為全球各地的公司翻譯文件。

她向一家英國大型銀行申請了一筆七位數的貸款；銀行只借給了她一小部分，理由是她缺乏可以在違約時作為貸款擔保的有形資產。她的許多資產都是無形資產，比如知識產權。

她擔心銀行過於關注快速獲利，而不是支持經濟的長期健康發展。“我如何與美國、中國的全球企業競爭？”她問道。

聯繫喬希·米切爾，郵箱：[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3年6月14日的印刷版，標題為《住房貸款機構被指導致英國產出低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