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爾：天生的天才》評論：文藝復興大師的根基 - 《華爾街日報》

布蘭科尼奧·德拉奎拉宮模型攝影：洛倫佐·切雷塔/CISA安德烈亞·帕拉第奧拉斐爾在梵蒂岡的濕壁畫《雅典學院》是藝術史上最著名的圖像之一。其震撼力部分源於畫中人物上方高聳的筒形拱頂。在創作這個以羅馬馬克森提烏斯古會堂遺址為藍本的虛構空間時，拉斐爾（1483-1520年）不僅以畫家身份思考，更以建築師視角構思。總體而言，他對古代世界的想象比同時代人更具開創性——當旁人沉迷於歷史碎片時，拉斐爾卻致力於重現其完整輝煌。通過繪畫與建築實踐，他復興了古建築的色彩、材質層次、表面裝飾以及恢宏的內部空間。這一理念構成了帕拉第奧博物館《拉斐爾·天生建築師》展覽的核心。

儘管聲名顯赫且建築作品具有歷史意義，拉斐爾的建築成就卻鮮為人知，部分原因在於現存實物極少。在羅馬，他最重要的作品之一布蘭科尼奧·德拉奎拉宮於1667年被拆毀；另一座宮殿於1937年遭破壞；瑪達瑪別墅僅完成半數工程，現作為政府建築禁止入內；而聖埃利吉奧·德利奧雷菲奇教堂也極少對外開放。

此外，拉斐爾留下的建築圖紙極少，因此任何對他作為建築思想家的研究，都只能依賴於少數現存建築、已毀或不可考建築的攝影印刷品，以及部分繪畫與掛毯作為佐證。

策展人阿諾德·內塞爾拉特與霍華德·伯恩斯並未因此卻步，他們與帕拉第奧博物館館長圭多·貝爾特拉米尼共同策劃了一場極具啓發性的展覽。展覽彙集了設計手稿、早期印刷書籍、新建模型（如布蘭科尼奧·德拉奎拉宮和瑪達瑪別墅的復原模型），以及大幅藝術品複製品。展覽呈現的拉斐爾形象，是一位通過繪畫、建築作品和著述系統闡述如何重現古羅馬失落奇蹟的先行者，他的理念被包括帕拉第奧（該博物館所在的巴巴拉諾宮設計者）在內的下一代建築師所傳承。

布蘭科尼奧·德拉奎拉宮庭院東立面匿名設計圖圖片來源：佛羅倫薩國家中央圖書館策展團隊提出，建築思維始終是拉斐爾藝術創作的核心。他們將拉斐爾的建築師生涯溯源至其對古典文明的研究。這在其同代人中雖非獨有，但拉斐爾以研究的深度與熱忱脱穎而出。他致力於復興古羅馬建築的輝煌成就，這一追求不僅體現在其建築作品中，更見於他致教皇利奧十世的著名信函（展覽中陳列了副本），信中倡導保護古代遺蹟。他首次系統運用平面圖、剖面圖與立面圖進行精準記錄，由此成為當時最重要的建築理論家之一。

拉斐爾的建築想象力在他為梵蒂岡四間教皇接待室（stanze）繪製的壁畫以及為西斯廷教堂設計的掛毯中得到了最充分的展現。展覽中包括其中一幅壁畫《博爾戈火災》的大尺寸複製品。在這幅作品中，拉斐爾創造了一個虛構但可辨識的羅馬全景，包含混合式、愛奧尼亞式和多立克式柱頭，紅綠斑岩柱，一座文藝復興宮殿，以及一座繪製的中世紀教堂。

展覽現場攝影：洛倫佐·切雷塔 | CISA 安德烈亞·帕拉第奧展覽還包括拉斐爾為西斯廷教堂十幅掛毯中的兩幅——《呂斯特拉的犧牲》和《聖保羅在雅典傳教》——所繪製的全尺寸牆面複製草圖。在這兩幅作品中，拉斐爾通過動態構圖構建了一座古城，使觀者彷彿成為戲劇的參與者。

瑪達瑪莊園可能是他最雄心勃勃的建築作品，包含一個圓形庭院、寬闊的露台、户外圓形劇場、魚池和石窟，以及一個裝飾着精美彩色灰泥浮雕的非凡開放式涼廊。參觀者可以將4.5英尺長的剖面模型與大幅照片、拉斐爾為別墅及花園繪製的複製圖，以及帕拉第奧繪製的別墅原始圖紙進行對比。在這裏，拉斐爾不僅參考了古羅馬建築——他還試圖以新發現的尼祿金宮裝飾方案為藍本重建一座。其結果是文藝復興時期最令人驚歎的大廳之一，拱頂採用了古羅馬繪畫典型的大膽紅赭色和藍色，並配有豐富的裝飾細節，包括怪誕飾品、人物場景和藤蔓圖案。他找到了一種方法，既能捕捉古遺址的宏偉體量和巨大拱頂跨度，又能還原它們的色彩。

安德烈亞·帕拉第奧原始繪圖中馬丹別墅與魚池牆立面的研究攝影：英國皇家建築師學會，倫敦至今仍能從外部看到兩座倖存的建築——佛羅倫薩的潘多爾菲尼宮和羅馬的阿爾貝里尼宮，它們展現了拉斐爾對建築語言的獨特運用，尤其是立面的精妙處理。

但最能立體感受拉斐爾建築願景的地方，當屬羅馬人民聖母教堂的基吉禮拜堂。這裏，拉斐爾運用了紅斑岩精雕與彩色大理石等珍貴材料，並創作了16世紀罕見的穹頂馬賽克，使禮拜堂呈現出多聲部般的建築體驗——多重元素沿平行卻獨立的脈絡同時奏響——這種效果直到貝爾尼尼的巴洛克建築才再次實現。

展覽與羅馬、佛羅倫薩的實地探訪共同揭示了一位建築師的追求：重現古羅馬的物質輝煌與斑斕壯麗。能望其項背者，寥寥無幾。

本文作者布魯瑟斯為東北大學教授，著有《朱利亞諾·達·桑加羅與羅馬廢墟》（普林斯頓大學出版社）。

2023年6月15日印刷版標題為《拉斐爾的大師級奠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