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Wall Street Journal（華爾街日報）書評：《謀殺譜系：一個悲劇三角》

圖片來源：Alamy記者麗莎·貝爾金在其1999年著作《給我一個英雄》中，記錄了上世紀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紐約揚克斯市一場激烈的公共住房糾紛。她的新作《謀殺的血脈》則聚焦1960年7月7日發生在康涅狄格州的一起致命槍擊案。她在開篇如此勾勒故事脈絡：“一位年輕軍醫被派駐高度設防監獄的研究實驗室，與一名作為其研究對象的囚犯成為朋友。囚犯向醫生求助，醫生伸出援手，事態卻急轉直下，最終釀成一名警官被殺的悲劇。”

貝爾金以希臘悲劇般的節奏與張力鋪陳這場戲劇性事件。“這三位男性——囚犯、警官、醫生——最初站在同一起跑線上，“她寫道，“他們都出生於大蕭條初年，年齡相仿……在那個七月的夜晚，他們為何會變成各自的模樣？為何一人成為警察，一人成為兇手，而另一人成為我的繼父——那位無意間觸發這起槍擊案的醫生？”

除了兩處短暫現身外，作者本人並非這個扣人心絃故事中的角色，但她與事件的私人關聯無疑為作品增添了緊迫感。

阿爾文·塔洛夫是康州諾沃克市一個聰慧樂觀的少年，追隨敬愛的叔父步入醫界，常思考"人之本性是天定還是選擇"這類命題；大衞·特洛伊是成長於斯坦福德市的虔誠青年，與阿爾文比鄰而居，後加入當地警隊；約瑟夫·德薩爾沃則是芝加哥的嗜書少年，雖擁有天才級智商，卻有個貶損其抱負的厭世父親，致使喬在十幾歲就開始行竊。

這三人成長於一個惡名昭彰的罪犯與殺手橫行的年代，當時關於犯罪與懲罰的爭論尤為激烈。是什麼讓人鋌而走險？是貧困嗎？監獄的目的僅僅是懲罰重罪犯，還是改造他們以重新融入社會？如何最有效地判定哪些囚犯應獲假釋？

經濟大蕭條時期，監獄改革運動席捲了芝加哥附近州立維爾監獄等眾多懲教機構，塔爾洛夫醫生與德薩爾沃的人生軌跡於此交匯。該監獄最臭名昭著的囚犯當屬1924年因"追求刺激"謀殺14歲芝加哥少年而被定罪的高智商大學生內森·利奧波德與理查德·羅布。被判終身監禁後，二人創辦了全美首個監獄函授學校——1936年羅布被獄友刺死後，利奧波德仍持續管理該學校。利奧波德在1958年假釋前還做出過其他功績，1971年在波多黎各離世時未再涉任何罪行。

1951年，德薩爾沃因持械搶劫被判在州立維爾服刑10至70年。塔爾洛夫醫生畢業於芝加哥大學醫學院，作為軍醫應徵入伍，1959年到任監督利奧波德曾參與的瘧疾治療方案實驗。德薩爾沃負責實驗室日常運作，他談吐温和、學識淵博，其專注盡責的工作態度給塔爾洛夫留下深刻印象。

德薩爾沃是否具備假釋資格？他聰慧過人，對罪行表示悔悟，參與過監獄抗瘧實驗，並通過美國醫學技術專家認證成為實驗室技術員實現了自我提升。他掌握的技能與人脈將助其遵紀守法謀生，並承諾獲釋後定當踐行。但正如德薩爾沃從過往經歷中領悟的：在獄中"立誓容易，在外界守諾卻需真章”。

貝爾金女士巧妙地維持着懸念，儘管讀者早已知曉她故事的殘酷結局。塔爾洛夫醫生主動為德薩爾沃爭取了一份出獄後的工作——在諾沃克醫院擔任實驗室技術員，他在寫給醫院院長的信中表示：“我相信……德薩爾沃先生在情感和智力上已經成熟，準備好作為有用之才回歸社會。“1960年春天，獲得假釋的德薩爾沃出獄遷往康涅狄格州。他喜歡這份新工作，但表示感到焦躁不安，且被生活環境侷限在狹小的住所裏。

7月4日早晨，正在諾沃克度假的塔爾洛夫醫生致電德薩爾沃，對方卻出人意料地要求面談。當時正籌備短暫家庭旅行的醫生婉拒了請求，但承諾下週返回諾沃克後會面。心神不寧的德薩爾沃當晚再次致電重申請求，仍遭拒絕。7月5日午休期間，德薩爾沃前往二手店購買了一把魯格手槍——正是兩天後他在斯坦福德搶劫酒吧後，用來殺害出警警官大衞·特洛伊的兇器。他很快被捕，並在12月庭審期間於縣監獄自殺身亡。

塔爾洛夫醫生絞盡腦汁思考這場善舉引發的悲劇。究竟哪裏出了問題？是德薩爾沃單純無法適應沒有監獄約束的生活嗎？貝爾金女士並未給出簡單答案。在這部令人唏噓又發人深省的紀實錄臨近結尾時，特洛伊的叔叔丹特被要求比較自己與殺害侄子兇手的命運，此刻呈現出全書最具衝擊力的啓示。

和喬一樣，但丁"來自一個功能失調的家庭，有一個酗酒、缺席的父親，沒有如何規劃未來的榜樣……[他]曾是個小偷、逃學者、撒謊者……認為規則不適用於自己。“然而但丁最終獲得了博士學位，成為了一名哲學家和教師。為什麼他的結局與喬不同？他用自己在大學學到的一句話回答：“童年時有一個人相信你。這改變了一切。”

諾蘭先生為《華爾街日報》撰寫犯罪小説評論。

刊登於2023年6月15日印刷版，標題為《悲劇三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