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郵政總局為節省成本啓用風險更高的司機——《華爾街日報》

危險且肆無忌憚的拖掛卡車司機們找到了進入美國郵政服務卡車運輸系統的後門，這增加了公路上的風險，並削弱了對公眾郵件接觸者的保護措施。

《華爾街日報》對警方和法庭記錄的審查發現，這些司機中包括一名在六週內發生四起車禍的駕駛員，一名因從販毒到家庭暴力等多項罪名被定罪的司機，以及數十名違反道路安全規定的司機。

郵件不同於普通貨物。憲法保護運輸途中郵件的隱私，美國郵政署負責保護郵件並確保及時投遞。這包括當郵件在到達本地郵遞員之前，處於郵政署用於在分發站點之間運輸郵件的外部承包商手中時。

出於這些原因，美國郵政署通常要求其承包商使用通過背景和毒品檢查、獲得低級安全許可並至少擁有幾年駕駛經驗的司機。郵政署還應保存司機的歷史記錄，並篩查他們的違規行為。

但《華爾街日報》調查發現，在2021年加強的一項策略下，美國郵政署實際上放棄了一些保障措施，以換取更低的價格和更大的靈活性。

該策略的關鍵在於使用中間人，即時將需要運輸的拖掛車與能夠運輸的卡車公司匹配。這些被稱為貨運經紀人的中間人在更廣泛的卡車運輸行業中廣泛使用。合同記錄顯示，他們同意以遠低於這個獨立行政機構通常為此類服務支付的價格為美國郵政署安排運輸。

“安全一直是並將繼續是美國郵政服務的優先事項，”發言人戴維·帕滕海默表示。他稱，該機構對駕駛員的要求對所有承包商一視同仁，並期望他們遵守其規定以及所有州和聯邦法律。

儘管如此，貨運經紀商業模式的快節奏與美國郵政服務對駕駛員的嚴格要求並不真正兼容。

雨果·維埃拉展示了他2002年款謳歌汽車在事故中報廢后的照片。經紀人將單獨運輸任務發佈給其卡車運輸公司網絡，有時在拖車預定出發前僅幾小時。這意味着經紀人往往直到最後一刻才知道誰將駕駛。根據《華爾街日報》查閲的文件和對駕駛員的採訪，美國郵政服務的經紀人有時對駕駛員進行很少或根本不進行篩選。

“我可能會期待大公司這樣做，但郵政服務是政府機構，”來自賓夕法尼亞州伊斯頓的電機修理工雨果·維埃拉説。“不應該有任何偷工減料，”他表示。

警方和醫療記錄顯示，維埃拉在2021年底因一名由美國郵政服務貨運經紀人僱傭的駕駛員追尾而遭受脊椎損傷。根據該駕駛員在法庭記錄中的自述和《華爾街日報》查閲的保險記錄，這是該駕駛員六週內第四次發生碰撞。

向經紀人模式的轉變是郵政總局局長路易斯·德喬伊領導下，將削減成本的商業貨運做法引入郵政服務的更廣泛項目的一部分。德喬伊曾是運輸公司XPO物流的董事會成員，在前總統唐納德·特朗普任命下，他正試圖扭轉郵政服務多年虧損的局面。該機構一直在努力應對季節性波動的需求，並適應如新冠疫情等干擾。

本文發表後，美國郵政總局對成本驅動其更廣泛使用貨運經紀商的説法提出異議。該機構表示，增加經紀商使用是為了應對運力和可靠性挑戰

美國郵政每年花費超過50億美元用於卡車運輸合同，通過卡車在其設施間運送郵件和包裹。記錄顯示，自2021年全面採用貨運經紀策略後，該機構與八大承包商的合同金額從約4900萬美元激增至4月底的5.7億美元。

隨着經紀支出增加，郵政總局發現新招募的司機羣體在其設施內出現了問題。

11月在田納西州孟菲斯市郊酒店舉行的會議上，郵政高管皮特·勞特索利亞斯向運輸承包商表示，對其派遣的部分司機感到不滿。演示文稿中，他展示了題為"待改進領域"的幻燈片，要求司機必須穿鞋、禁止帶孩子上車、不得與碼頭工人爭執。

《華爾街日報》獲得的幻燈片中特別指出：“不要在郵政倉庫衞生間淋浴”。倉庫工作人員表示雖未配備淋浴設施，但曾發現司機在洗手池洗澡。

“郵政系統不容忍此類行為，“帕滕海默表示該演示同樣針對傳統承包商。郵政局拒絕讓勞特索利亞斯或其他官員接受採訪。

該演示主要反映郵政官員在倉庫的觀察，而非經紀商分包商的道路安全記錄——這部分情況直到最近都對郵政系統不可見。

《華爾街日報》3月曾報道，美國郵政署未追蹤其貨運承包商涉及的嚴重事故，但警方記錄顯示，2020年至2022年底期間，運送美國郵件的卡車牽涉的車禍已造成至少79人死亡。

美國郵政署署長路易斯·德喬伊正試圖扭轉該機構連年虧損的局面。圖片來源：Chip Somodevilla/Getty Images數日後，美國郵政署要求承包商將後續所有嚴重事故立即上報給魯索利亞斯——這位前XPO高管由德喬伊引入郵政署，負責監管貨運承包商。

“這適用於他們正在運輸或已分包給其他承運商的貨物，“帕滕海默表示。

警方的事故報告與卡車檢查記錄中通常不會提及貨運經紀人，導致難以追蹤其僱傭的卡車司機。然而，交通運輸部數據庫中收集的部分警方報告標註了貨運經紀人持有的美國郵政署合同編號，使《華爾街日報》得以識別出約170家代其運輸郵件的貨運公司。

其中一起事故中，一名卡車司機在承運美國郵政署承包商Total Quality Logistics（一家貨運經紀商）分配的郵件運輸路線時，於康涅狄格州哈特福德市北部剮蹭了一輛寶馬汽車。

警方記錄顯示，司機何塞·布爾加多當時在駕駛中睡着。其電子日誌顯示他已連續工作36小時，超出法律規定單次執勤時長上限的2.5倍。

警方記錄顯示，無法取得回應的布爾加多因未保持車道收到了罰單，並被暫時禁止駕駛。

根據美國郵政署的審查規定，鑑於布爾加多長期犯罪記錄——包括非法持有武器、販賣致幻/麻醉藥品、家庭暴力及搶劫錢包等多項定罪——他是否有資格運輸郵件或進入郵政設施存在疑問。

郵政署規定明確表示"存在既定犯罪行為模式"的人員不得獲得准入許可，但保留一定自由裁量權。

雖然警方記錄表明布爾加多當時運輸的是美國郵政署外包給Total Quality Logistics的郵件，但其具體如何獲得該工作仍不明確。

Total Quality Logistics發言人茱莉亞·富爾頓稱，公司沒有僱傭布爾加多或其所屬Jay-C卡車運輸公司的記錄。Jay-C卡車運輸公司代表拒絕置評。

郵政署發言人帕滕海默表示，該機構日均處理5.5萬批郵件運輸，雖無法掌握每輛車的駕駛員信息，但要求經紀公司履行核查責任。

另據警方記錄及涉事司機訪談，去年11月馬里蘭州一起事故中，涉事郵件運輸公司系TQL二次分包的Union Freight Group。美國交通部數據顯示，該公司司機在州警檢查時的停駛率高達60%，超出全國平均水平近十倍。

州警會在臨檢及稱重站例行檢查中抽查貨車，發現嚴重違規可當場暫停駕駛資格。Union Freight的違規行為包括無商業駕照運營卡車及偽造司機行車時長記錄。

班尼特國際集團僱傭的一名卡車司機在向美國郵政局設施運送郵件時發生車禍，警方稱事故涉及酒精和可卡因。圖片來源：印第安納州警察局聯合貨運集團的代表未回應置評請求，該集團因安全問題於今年一月被美國交通部暫停運營。涉事司機在採訪中表示，儘管多次執行該路線運輸，但從未接受過郵政局的背景調查或安全審查。

記錄顯示，至少六名為郵政局承包商工作的司機因使用手機被攔停，其中一人甚至邊開車邊看視頻。

三月，郵政局官員與貨運經紀公司班尼特國際簽署了供應商協議。合同和警方記錄表明，協議簽署不到兩週前，班尼特僱傭的卡車公司司機在印第安納州發生事故，當時正將郵政局客户預分揀的郵件拖車運往分發中心。

警方和法庭記錄顯示，事故現場散落着貼有郵政局標籤的貨箱。州警到場時發現司機雙眼發紅、言語含糊，現場酒精呼氣測試呈陽性。在縣監獄以酒駕罪名收押時，警官還從其口袋中搜出一包可卡因。

班尼特國際總法律顧問格蘭特·布魯克在採訪中表示，事發後公司已停止與涉事運輸公司合作。“我們致力於僱傭安全司機，但並非總能準確識別風險。“他説道。

美國郵政局(USPS)對此事件知情：警方官員和拖車操作員表示，USPS派員保護現場並將找回的郵件運回其位於印第安納州加里的分發中心。

帕滕海默表示，USPS對事故作出回應是為了"保護進站郵件的完整性”。涉事司機因該事件面臨酒駕和毒品指控，其律師未回應置評請求，其所屬卡車公司的代表在接到聯繫時掛斷了電話。

《華爾街日報》查閲的USPS與經紀公司的合同顯示，該機構正利用與經紀公司的關係大幅壓低整車郵件運輸價格。2月與一家問題卡車公司終止合作後，USPS將其兩份合同轉授予貨運經紀公司ITS Logistics和Coyote Logistics。合同記錄顯示，相同路線的運輸價格較切換前降低了約15%。

USPS每年花費超50億美元通過卡車合同在各設施間運輸郵件和包裹。圖片來源：Erin Scott/Bloomberg News記錄顯示，USPS於6月1日授予Trinity Logistics經紀公司加州至佛羅里達州郵件運輸合同，單價為每英里1.88美元。根據合同記錄及貨運數據聚合商DAT Solutions的數據，這比部分傳統承包商同類路線價格低約50美分，較6月初經紀公司支付卡車司機的市場價低近20美分。

郊狼公司拒絕置評，將問題轉給了美國郵政服務。ITS和Trinity公司未回應置評請求。

“一分錢一分貨，“研究卡車運輸業的韋恩州立大學經濟學家邁克爾·貝爾澤表示。數十年的研究表明，“支付更高費用就能獲得更優秀的司機。這些司機更穩定、更安全，工作效率也更高，“他説。

美國郵政服務的帕滕海默稱所有合同均通過競標授予，中標者必須按其報價運輸貨物。他表示整個貨運市場價格正在普遍下降。

2021年10月導致38歲的雨果·維埃拉受傷的那起事故，揭示了不符合美國郵政服務要求的司機和卡車公司如何通過貨運經紀人鑽空子。

一份調撥單顯示，美國郵政服務當年10月25日要求其承包商卡車運輸及貨運經紀公司Carroll Fulmer Logistics將一批郵件從北卡羅來納州格林斯博羅運往馬薩諸塞州斯普林菲爾德。發票顯示，當天下午早些時候，Carroll Fulmer將這項工作轉包給了總部位於聖路易斯的卡車公司BJJ Enterprises。

根據運輸記錄和Gozibekov後來的證詞，BJJ指派了僅有六週牽引掛車駕駛經驗的司機Bekzod Gozibekov執行該任務。紐約州機動車管理局記錄顯示，他的駕照五個月前才剛取得。美國郵政服務規定承包商必須使用至少具備兩年駕駛經驗的司機。

啓程前，Carroll Fulmer通過電子郵件要求BJJ確認執行此次運輸的兩名司機姓名。為遵守限制司機每日在崗時間的聯邦法律，美國郵政服務規定貨運經紀人必須為超過450英里的每趟行程安排兩名司機。

BJJ公司回覆稱，其司機姓名為"Bekzod/Gozibekov”，這是同一個人的名字和姓氏。

Carroll Fulmer公司調度員在一封內部郵件中表示未要求提供額外信息。Carroll Fulmer公司及該調度員未回應置評請求。

據Vieira在採訪中回憶，次日早高峯時段在新澤西州高速公路上，Gozibekov追尾其謳歌轎車後，這名卡車司機跳進嚴重受損的副駕駛座，哀求他不要報警。

《華爾街日報》獲得的執法記錄儀畫面顯示，當警察抵達現場時，Gozibekov同樣懇求警員不要做書面記錄：“我之前已經出過事故，現在害怕會丟掉工作。“未回應置評請求的Gozibekov如是説。

在證詞中，Gozibekov向因傷提起訴訟的Vieira的代理律師承認，自己在開始駕駛工作六週內已發生兩起事故。Vieira的訴訟仍在審理中。

BJJ公司及Gozibekov的代理律師拒絕置評。法庭文件顯示，二者均否認對與Vieira的碰撞事故負有責任。

《華爾街日報》另查閲的保險記錄表明，在與Vieira相撞前五天，該司機還涉及第三起事故。

賓夕法尼亞州Hugo Vieira住所外，其謳歌轎車嚴重損毀的前保險槓。聯繫記者Christopher Weaver請致信 [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