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行星城》影評：韋斯·安德森的空靈表象 - 《華爾街日報》

斯嘉麗·約翰遜圖片來源：Pop. 87 Productions/Focus Features韋斯·安德森為觀眾奉上了如此多視覺糖果，以至於他講述的任何故事都可視為額外饋贈。我毫不懷疑他能拍出一部異想天開的趣味電影——哪怕主題是美國國税局1040表格的內部運作或慣性發展史。

然而慣性卻成為這位編導第11部長片《小行星城》的頑疾。這部作品將無可挑剔的怪誕場景與零散幽默創意結合，卻陷入冗長散漫、近乎無劇情的困境，講述1950年代西南沙漠小鎮上一羣形色各異的訪客間發生的荒誕故事。安德森標誌性（有時令人疲憊）的匠氣從開場便昭然若揭：我們看到的是一部嵌套在電視劇中的舞台劇裏的電影。角色不斷跳出既定框架：由布萊恩·克蘭斯頓飾演的電視主持人闖入電影世界；某位演員突然出戏，與田納西·威廉姆斯風格的劇作家（愛德華·諾頓）商討劇情。無需釐清這些嵌套關係——重點在於一切都是精心設計，一切都是表演，一切都是虛構。

布萊恩·克蘭斯頓攝影：Pop. 87 Productions/焦點影業觀眾本應陶醉於安德森導演對各類元素的戲謔把玩，而非期待他將這些元素編織成連貫敍事或某種美國圖景。《小行星城》或許浸透着原子時代的能量，但除《穿越大吉嶺》外，安德森作品從未顯得如此乏力。

這座人口87人的小鎮僅有一家餐館和汽車旅館，接待前來參觀遠古隕石坑的遊客。但本週正值"小行星日"，荒原突然湧入人潮：前來領獎的少年天才（傑克·萊恩飾）帶着科學項目參加"少年觀星者"競賽；他喪偶的父親（傑森·施瓦茨曼飾）尚未向四個孩子坦白母親死訊；穿着馬卡龍色系卻腰別手槍的暴躁外公（湯姆·漢克斯飾）；神似夢露的神經質女演員（斯嘉麗·約翰遜飾）；另一位科技宅參賽者父親（列維·施瑞博爾）。旅館經理（史蒂夫·卡瑞爾飾）提供販賣機服務，從25美分馬提尼到沙漠地契應有盡有。配角陣容包括將軍（傑弗裏·懷特飾）、天文學家（蒂爾達·斯文頓飾）和外星人（傑夫·高布倫）。安德森的老搭檔們（威廉·達福、託尼·雷沃羅利等）紛紛客串。最妙的是角色名設計——奧吉·斯汀貝克、舒伯特·格林…全員貫徹導演的極致面癱美學，但新加入的卡瑞爾與漢克斯顯然難忍笑意。

傑克·萊恩、傑森·舒瓦茲曼與湯姆·漢克斯圖片來源：Pop. 87 Productions/Focus Features面無表情的表演與安德森導演辛辣反諷的台詞相得益彰，偶爾引發竊笑，但他的一些創作本能卻相互牴牾。例如片中多次出現用特百惠容器盛裝亡母骨灰的情節——我們究竟該嘲笑容器選擇的庸俗，還是該為喪偶者無法接受失去而感動？抑或是介於兩者之間？媚俗與悲傷的結合顯得笨拙不堪。儘管其他角色（包括阿德里安·布洛迪飾演的嵌套劇中劇導演）也因失去而顯得空洞，但在安德森標誌性的戲謔高冷風格下，所有憂鬱情緒都失去了戲劇張力。

即便是外星人造訪、全城封鎖和小行星城短暫爆紅的橋段，也未能給故事注入多少活力。這部電影本質上是安德森用來描繪荒誕時代的畫板：孩子們痴迷飛碟，裝腔作勢的嚴肅戲劇是電視界的驕傲，面無表情的西裝特工永遠在掩蓋真相。雖然導演對自己植入的迷影梗（《第三類接觸》《洞中王牌》《黑巖喋血記》）頗為自得，但這些在形式大於內容的處理下，不過是風格化的裝飾花紋。至於這個充滿譏諷的嘉年華究竟想表達什麼，恐怕是導演嚴防死守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