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臘船隻傾覆事件凸顯湧向歐洲的移民新浪潮 - 《華爾街日報》
Chao Deng
突尼斯斯法克斯——上月，穆罕默德·薩諾赫與九位來自幾內亞的表親和朋友們花費數千美元登上一艘擁擠的鐵船，試圖離開該國前往意大利海岸。在約10小時航程過半時，突尼斯邊防人員截獲了他們，並強制遣返陸地。
如今，他們所有人都在攢錢準備再次嘗試。
“留在這裏能得到什麼？“薩諾赫在港口城市斯法克斯的市場裏説道，“沒有工作、沒有錢、沒有機會。”
通過危險航程橫渡地中海前往歐洲的人數已激增至六年來最高水平。由於走私者將人們塞進不適航的船隻，許多人正冒着生命危險。在最新一起災難中，週三至少有79名移民因漁船在希臘附近海域遭遇風暴傾覆而溺亡。
倖存者向當地媒體透露，他們幾天前從利比亞出發前往意大利。僅100餘人獲救。援助機構表示可能還有數百人失蹤。
今年二月，一艘木船在距離意大利卡拉布里亞海岸幾百碼處失事，造成90多人遇難——其中34名是兒童。
中地中海航線是全球最致命的偷渡路線之一。有記錄的最高死亡人數出現在2016年，當時大量逃離敍利亞內戰的人們試圖經土耳其前往歐洲避難。2015年有超過100萬人經此路線渡海，自2014年以來該航線死亡人數已逾2萬。
如今死亡人數再次攀升。根據聯合國移民機構的數據，今年1月至3月這個季度是自2017年以來死亡人數最多的時期，超過440人喪生。
這一次，踏上這段旅程的人大多不是為了躲避戰爭，而是為了逃離突尼斯和埃及的經濟危機。這兩個國家通常不是乘船移民的來源地，但隨着經濟惡化和食品價格飆升，突尼斯人和埃及人正與來自非洲其他地區的移民一起，逃離貧困和戰爭。
成千上萬的移民正試圖從突尼斯乘船進入歐洲。圖片來源：Chao Deng/The Wall Street Journal
今年前五個月，超過4.8萬人從突尼斯乘船前往歐洲。圖片來源：JIHED ABIDELLAOUI/REUTERS22歲的伊斯蘭·薩阿德來自埃及北部城市貝爾貝斯，去年9月通過利比亞東部抵達意大利。此前，他的家庭勉強靠他每月3000埃及鎊（約合97美元）的裁縫工資維持生計。他説：“因為經濟狀況，我感到非常沮喪，除了離開別無選擇。”
薩阿德的船在海上航行了八天，一度在馬耳他附近迷路。他説，那裏的當局開始圍堵船隻，似乎是想將其推回利比亞，後來意大利船隻抵達，將他和其他乘客帶到了意大利港口城市克羅託內。現在薩阿德在米蘭工作，每月收入300歐元（約合325美元），從事清潔和建築工作，希望能償還為這次旅行借的11萬埃及鎊。
穿越利比亞的最大移民羣體是埃及人，2022年約有22,300人啓程，這是總部位於日內瓦的民間組織"全球打擊跨國有組織犯罪倡議"記錄到的最高數字，較2021年翻了一番，儘管他們面臨被利比亞東部民兵攔截的風險。人權活動人士表示，本月已有數千名移民在與埃及接壤的邊境附近被拘留。
“我們看到傳統路線上出現了新面孔，埃及人、孟加拉國人和巴基斯坦人都在穿越利比亞，“全球打擊跨國有組織犯罪倡議的馬特·赫伯特説，“他們構成了通過利比亞的非正常移民核心羣體，取代了東西非移民。”
與此同時，SOS地中海和無國界醫生等人道主義組織表示，意大利通過要求救援船每次行動後必須返回指定港口，限制了他們的救援人數。
“當權責交給當局時，這就變成了安全問題，“SOS意大利主席亞歷山德羅·波羅表示，“他們對待海上人員的方式就像對待應被逮捕的罪犯。”
意大利政府發言人表示，該國遵循海事法規定，海上獲救人員必須儘快被帶回港口。
與上次移民危機一樣，歐盟國家一直在爭論如何分擔對尋求庇護者的責任。為促成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向突尼斯發放19億美元救助計劃（部分資金或有助於緩解突尼斯人外流），歐盟委員會主席烏爾蘇拉·馮德萊恩本月表示，歐盟準備向其提供超過10億歐元的援助。
突尼斯當局已抓獲部分試圖偷渡至歐洲的人員。圖片來源：STR/美聯社
隨着僵局持續，前往突尼斯的移民人數正在增加。
為抵達突尼斯，部分非洲移民和難民需輾轉搭便車、徒步穿越多國，通常從邊境管控鬆散的阿爾及利亞陸路入境。他們在突尼斯面臨歧視，即便找到工作也難以獲得居留合法化途徑。
據Gitoc數據顯示，今年前五個月有超過4.8萬人從突尼斯乘船前往歐洲，遠超利比亞的3萬餘人，這凸顯了距意大利蘭佩杜薩島僅90英里的斯法克斯等港口日益重要的樞紐地位。
許多成功抵達該市的非洲移民表示，他們連麪包和飲用水都難以負擔，更不用説棲身之所，這使得穿越地中海的冒險更具吸引力。
人權活動人士表示，突尼斯總統賽義德在2月將犯罪和暴力事件歸咎於移民後，該國暴民暴力事件的激增使移民的生活更加艱難。
由於4月穆斯林開齋節期間沿海執法鬆懈，史無前例數量的移民從斯法克斯冒險出海。當局最終打撈起數百具屍體，導致該市的太平間和醫院不堪重負，屍體腐爛還引發了惡臭。
“到處都是屍體，“漁民哈特姆·謝里夫談到他在近海看到的漂浮屍體時説，“我們不敢靠近。”
在斯法克斯歷史悠久的巴卜傑布里市場，可以看到失業的非洲年輕人試圖尋找工作和食物。乘船旅行的費用從幾百第納爾到幾千第納爾不等，具體取決於船隻的質量，有時還取決於移民來自哪個國家。500第納爾約合162美元。
來自蘇丹的邁克爾·布思已在突尼斯的一個公園裏露營數月，因太窮而無法很快離開該國。圖片來源：鄧超/華爾街日報
來自科特迪瓦的法蒂瑪·庫利巴利在突尼斯斯法克斯銷售美髮產品，為前往歐洲的旅程攢錢。圖片來源：鄧超/華爾街日報來自科特迪瓦的法蒂瑪·庫利巴利今年來到突尼斯，希望能追隨她兄弟的腳步，後者已成功抵達意大利。她聽説這趟旅程大約需要1200美元，目前她已經攢下了一半的費用。
庫利巴利每天與其他非洲婦女一起在路邊販賣洗髮水和染髮產品，同時躲避突尼斯警察的檢查。“我在等待機會，“她説。
其他移民因過於貧困而無法立即啓程。“我當然想離開，但我沒有錢，“來自蘇丹的邁克爾·布斯説，他已在公園裏露宿數月。
今年早些時候，他曾從利比亞乘船出發，但被當局抓獲並關押在倉庫裏四個月。逃脱後，他前往突尼斯，因為他聽説那裏更安全。
薩諾赫和他的家人今年早些時候決定必須逃離幾內亞日益惡化的貧困。
他們先去了阿爾及利亞，後來聽説有船從斯法克斯出發。在抵達突尼斯之前，薩諾赫不得不在沙漠中跋涉數日，躲避阿爾及利亞邊境當局的追捕。
在斯法克斯找不到工作，薩諾赫欣然接受了一位幾內亞男子的提議，後者在市場上主動搭訕，告訴他一位突尼斯船主正在組織偷渡。
薩諾赫計劃再次通過同一個中間人安排行程，一旦他攢夠1500第納爾——由於這是第二次嘗試，他獲得了折扣價。他在幾內亞的母親靠賣蔬菜為生，一直在給他寄錢。危險並不能阻止他的決心。
“我們願意冒生命危險，“他説。
突尼斯斯法克斯，一堆被突尼斯當局沒收的移民使用的舊船。攝影：JIHED ABIDELLAOUI/路透社Menna Farouk、Imen Bliwa和Eric Sylvers對本文有貢獻。
聯繫Chao Deng，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3年6月16日印刷版，標題為《移民嘗試冒險路線前往歐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