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痕累累、纏滿繃帶，俄軍戰俘講述烏克蘭的攻勢 - 《華爾街日報》

烏克蘭克拉馬托爾斯克——一名赤腳的俄羅斯戰俘一瘸一拐地走過坑窪的瀝青院子，烏克蘭軍事警察在一旁監視。

他的靴子上沾滿了陣亡戰友的鮮血。在被轉移到烏克蘭東部這個臨時拘留中心的混亂中，他脱下靴子後弄丟了它們。

大約20名衣衫襤褸的俄羅斯步兵蜷縮在車庫裏，身上散發着在惡臭戰壕和烏克蘭貨車後車廂裏待了多天的氣味，警衞正準備將他們轉移到監獄。

烏克蘭大規模反攻的初期戰鬥旨在奪回該國南部和東部被俄羅斯佔領的土地，這些戰鬥正源源不斷地俘獲俄羅斯戰俘。其中許多人最終可能會與被俄羅斯軍隊俘虜的烏克蘭士兵交換。

來自聖彼得堡的步槍手安東在投降前身中兩彈。烏克蘭的大規模反攻正源源不斷地俘獲俄羅斯戰俘。經過克拉馬托爾斯克的這些人在烏克蘭軍隊攻擊頓涅茨克地區東部大諾沃西爾卡鎮附近俄羅斯第一道防線後的激烈交火中投降。烏克蘭軍隊在該地區取得了雖小但穩定的進展。

俄羅斯的前沿陣地旨在拖延烏克蘭軍隊，讓俄羅斯指揮官能夠將預備隊調往他們認為基輔部隊將試圖突破的更堅固的俄羅斯防禦工事所在的地方。

烏克蘭軍隊尚未突破俄軍主要防線。參與進攻的士兵表示，早期對前沿陣地的突襲已造成重大傷亡。

但據交戰雙方士兵透露，負責在戰壕和林線阻擋首波進攻的俄軍步兵正承受更慘重損失。

許多俄軍正遭遇配備西方先進武器的烏克蘭旅級部隊——這些裝備是自去年初普京下令全面侵烏以來最精良配置。

數名接受《華爾街日報》採訪的戰俘描述俄方士氣低迷。本文引述的俘虜均承認自願投降（這在俄羅斯屬刑事犯罪）。本報已核實其身份但隱去姓氏。

赤腳步槍兵阿納託利稱，其部隊在等待烏軍推進時幾乎無人交談。“所有人都沉默地想着心事，猜測攻擊會從哪個方向來，“他説，“我們非常害怕。沒人想死。當時都祈禱反攻不要發生。”

這位來自西伯利亞南部阿爾泰山的合同兵表示，自己原是建築工人。他説因親友參軍而跟隨入伍：“宣傳説烏克蘭很糟糕，這裏的人都是納粹等等。到處都能聽到這種話。“他原本擔任司機，負責修理車輛和運送無人機操作員，但一月前被調往大諾沃西爾卡以西的林區前線陣地。

上週，他説：“整整兩天都很安靜。但隨後開始了猛烈的攻擊。一切都變得混亂，彈藥橫飛，所有人都開始奔跑，“阿納託利説。“在炮擊和迫擊炮火之間，我試圖觀察田野，尋找敵人。但我一個人也看不到。”

他説，幾分鐘內，烏克蘭人衝進了樹林線，並向他的戰壕投擲了手榴彈。他説，他身邊的另外五個人被殺，包括他的好朋友格奧爾基。“我爬出戰壕，開始大喊，‘我投降，我投降！’“阿納託利説。

克拉馬托爾斯克的戰俘中有職業軍人、應徵士兵和僱傭兵。幾個人來自西伯利亞的少數民族，其他人來自聖彼得堡或符拉迪沃斯托克。許多人穿着破爛的戰鬥服。一些人包紮着傷口。

一羣戰俘坐在一個臨時拘留設施中。安東是俄羅斯準軍事組織Storm Z的一名戰士，三月份頭部和四肢被彈片擊傷。頭部傷勢特別嚴重，導致他口吃。他説，一名醫生説他不再適合在烏克蘭繼續戰鬥，但他的指揮官命令他和其他傷員返回前線。

安東説，Storm Z的戰士通常是從俄羅斯監獄招募的罪犯，不允許撤退，否則會被自己的阻攔部隊槍斃。

安東曾是一名因販毒入獄的前士兵，他簽約在烏克蘭作戰六個月，並承諾獲得赦免。但他説，指揮官們把他們的生命當作可拋棄的。“我開始意識到，在這場戰爭中，我們並不站在正義的一邊，“他説。

安東上週被派往大諾沃西爾卡附近的前線陣地，他説自己和其他人在到達之前就遭到了火力襲擊。他表示，在自己包紮傷口時，一顆子彈擊中了他的腿，另一顆擊中了手臂。

他説，他和其他大多負傷的士兵向看不見的烏克蘭部隊喊話，表示想要投降：“如果我們回去，他們會槍斃我們！”然後他們坐下來等待烏克蘭人到來。

許多被俘的俄羅斯士兵都受了傷。“士氣相當低落，”來自俄羅斯遠東地區的應徵士兵德米特里説。“我們一直待在陣地上，沒有輪換。結果發現，根據文件，我們一個月前就應該輪換了，但並沒有發生，”他説。

德米特里説，他在僅接受過最低限度的訓練後就被部署到了頓涅茨克前線，包括在野外進行了一些射擊練習和基本的急救。他説，他的部隊負責防守大諾沃西爾卡南部的斯塔羅邁奧爾斯克定居點，但缺乏一些坦克和裝甲車的乘員。

他描述遭到猛烈火力襲擊時聲音顫抖。“他們用坦克、迫擊炮、火炮向我們開火，”他説。之後，美國製造的MaxxPro裝甲車向他們的樹林線開火，並釋放了步兵。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很害怕，我驚慌失措，”德米特里説。他和一名戰友舉着手從戰壕裏走出來。當俘虜者將他們按在地上並綁住雙手時，另一名俄羅斯士兵從戰壕裏跳出來，投擲手榴彈，炸傷了一些烏克蘭人，隨後被擊斃。

德米特里表示，他擔心俄羅斯聯邦安全局會如何對待他，因此希望自己不會被通過戰俘交換遣返回國。“鑑於我們俄羅斯國內機構的運作方式，如果有機會，我會拒絕被交換，“他説。

戰俘們被裝上貨車，轉移至遠離前線的地方。聯繫馬庫斯·沃克，郵箱：[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