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對疏遠的父親們來説，父親節是痛苦的提醒

邁克爾有三個成年女兒，她們已經四年沒和他説話了。他的前妻因性格不合結束了這段婚姻，但女兒們卻將家庭破裂歸咎於他。“自從離婚後，我就再沒收到過父親節賀卡，如果今年能收到我會很震驚，“他告訴我，“彷彿我根本不存在。大女兒要結婚了，我甚至沒收到邀請。“他對自己吐露的心聲顯得很驚訝，補充道：“我這輩子從沒為任何事情這麼傷心過。”

在我的心理治療實踐中，我見過許多像邁克爾這樣的來訪者：這些父親曾發誓要做得比自己的父親更好，如今卻可能錯過孩子的畢業典禮或孫輩的生日派對。社會學家林恩·雷切克與同事去年發表在《婚姻與家庭雜誌》上的研究表明，26%的父親會在某個階段與成年子女疏遠，這個比例是母親的四倍。父親尤其容易與女兒關係疏離。

父親與子女疏遠現象加劇有多重原因。其一是如今孩子在成長過程中有父親陪伴的可能性遠低於幾十年前。研究機構"兒童趨勢"發現，2016年美國約40%的新生兒是非婚生子女，而1990年這一比例僅為28%。社會學家弗蘭克·弗斯滕伯格指出，從未結婚的父親"更可能逐漸退出孩子的生活，隨着孩子成長几乎或完全失去聯繫”。這種情況下，即使父親日後試圖聯繫，孩子也可能缺乏重新接觸的動力。

在我專門研究家庭疏離現象的實踐與研究中，常目睹離婚如何將父親置於風險境地。為重新獲得掌控感，子女往往會將責任歸咎於父母中的一方。離婚還可能導致父母相互貶低。“當母親與父親在離婚或分居後存在矛盾時，她們有時會成為守門人，阻止或阻礙子女與父親接觸，“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心理學榮休教授菲爾·考恩和卡羅琳·考恩如是説。

再婚與父母的新戀情會將新角色引入子女生活，這些新人常被視作情感與物質資源的競爭者。研究表明孩子的感受並非空穴來風。當父親在人生後期建立新伴侶關係時，他們更傾向於優先考慮這段感情和新子女，而與原有子女的紐帶往往逐漸弱化。這種現象也可能源於新任妻子或伴侶會優先考慮自己的子女及家族，從而導致父親原有子女及親屬關係受損。

當然，限制父親參與的不僅是離婚。男性——無論離婚與否——有時更不願意或難以進行維持良好親子關係所需的溝通。當關系出現裂痕時，他們也較少向家人朋友尋求指導或糾正反饋。“男性的核心問題並非自我厭惡、愚昧、貪婪或任何其他被指責的缺點，“心理學家托馬斯·喬伊納在《高處不勝寒：男性成功的昂貴代價》中寫道，“真正的問題在於孤獨；隨着年齡增長，他們逐漸失去與親友的聯繫”，這往往是將工作與自主權置於生活中心的結果。

當今緊張的政治環境無助於改善問題。2016年大選後不久的路透社/益普索民調顯示，16%的受訪者因政治分歧與親友斷絕往來。我診所的來訪者約瑟夫就是如此：“我上屆大選投了特朗普，而我同性戀的兒子説無法再與我往來，因為特朗普讓他這類人處於危險中。他説如果我支持特朗普，就等於支持對他施暴。”

約瑟夫與兒子原本親密，他雖不認同特朗普關於LGBTQ羣體的言論，但作為終身共和黨人總是支持本黨候選人。“僅僅因為投票選擇某個政客就永遠不見兒子，這完全説不通，“他説。雖然約瑟夫支持兒子的性取向，但並非所有父親都如此。大量研究表明，子女的LGBTQ身份常導致與父母（尤其是父親）的接觸減少及負面互動增加。

育兒理念的代際差異也在加劇隔閡。一位中型企業CEO理查德告訴我：“女兒説我在她成長過程中實施情感虐待，造成心理創傷。創傷？我教她踢足球、輔導大學申請文書、帶她旅行。不是説我是完美父親，但虐待？絕沒有！“他掏出手機給我看照片：三歲時陪她在篝火旁，青少年時期帶她在美國河漂流，二十出頭時在雷尼爾山頂擊掌慶祝。“這看起來像創傷童年嗎？”

但他的女兒卻持不同看法。這是代際差異的常見現象，部分原因在於對虐待或忽視行為的定義正在擴大。不幸的是，當父親感到不被尊重或遭到拒絕時，他們比母親更容易表現出敵意，這隻會削弱孩子可能擁有的原諒或治癒的動力。根據我的研究和數千名我諮詢過的疏遠父親，我給父親們的建議是：不要辯解，不要責備，也不要批評。與其問你的孩子“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不如説“我知道你這樣做是因為你覺得這是最健康的選擇。”

理查德最終與女兒和解，因為他接受了自己的行為對她造成的傷害比他意識到的要嚴重得多，並做出了彌補，承諾未來會做得更好。當無法修復關係時，你可以通過記住你的孩子並不是評判你作為父母價值的最終仲裁者來度過父親節。他們可以有自己的看法，但他們的不滿並不能否定你多年來對他們的愛或對他們生活的積極影響。

約書亞·科爾曼是一位心理學家，現代家庭委員會的高級研究員，也是《疏遠的規則：為什麼成年子女會斷絕關係以及如何治癒衝突》一書的作者。

發表於2023年6月17日的印刷版，標題為《對疏遠的父親來説，父親節是一個痛苦的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