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政策轉向刺激源於擔憂經濟放緩可能大幅惡化——華爾街日報

幾個月前，中國領導人還沉浸在全球第二大經濟體在三年嚴格疫情防控後強勁復甦的跡象中。

然而到了四五月間，不安的消息開始陸續傳來。知情人士透露，中央派往地方調研財政狀況的工作組帶回了官員們償債困難的報告。政府與地方企業家的座談會顯示，即便去年末防疫政策意外放開後，市場信心依然疲軟。

官方數據描繪出經濟動能減弱的黯淡圖景：疲軟的房地產市場再現承壓跡象，青年失業率創歷史新高。國內不少民眾私下表示，他們不再相信北京有意推動經濟增長。

知情人士稱，這些擔憂促使中央政府在過去幾周重新審視政策。高層官員突然承諾加大經濟刺激力度——儘管這可能助長當局竭力遏制的經濟投機行為。

本週中國央行下調三項政策利率以促進信貸。此外《華爾街日報》報道，中央政府正考慮發行約1萬億元特別國債（摺合1400億美元）用於新基建投資——這種慣用的經濟刺激手段被經濟學家認為在推高債務的同時，可能帶來邊際效益遞減。

儘管近年來領導人多次警告“房子是用來住的，不是用來炒的”，但有關部門也在考慮放寬規定，以鼓勵人們購買多套住房。

上個月在江蘇省淮安市舉行的一場招聘會。中國青年失業率已創下歷史新高。圖片來源：何靜華/Cfoto/Zuma Press據官方電視台報道，中國國務院總理李強上週五在國務院會議上表示，政府正在研究一攬子政策措施，以促進經濟持續增長。李強説：“外部環境更趨複雜嚴峻，全球貿易投資放緩等，直接影響我國經濟恢復進程。”

經濟學家表示，中國政府別無選擇，只能採取行動，因為越來越多的普通中國人似乎對經濟失去了信心。

今年夏天畢業的大學生在就業市場疲軟的情況下，紛紛在網上發佈自己將學位證書扔進垃圾桶或趴在地上的照片，以表達自己的沮喪情緒，這些照片在網上瘋傳。

一些分析人士表示，如果不能恢復信心，可能會使經濟陷入螺旋式下降，並使進一步的貨幣寬鬆和其他刺激措施失效。

“經濟增長復甦的真正障礙是缺乏信心，”野村證券(Nomura)首席中國經濟學家陸挺在本週的一份報告中寫道。他補充説，中國的情況正變得越來越像上世紀90年代的日本，當時房地產泡沫破裂後信心減弱，導致了數十年的增長乏力和價格下跌。

野村證券將中國2023年和2024年的國內生產總值(GDP)增長預測分別從之前的5.5%和4.2%下調至5.1%和3.9%。

一些投資者將北京轉向刺激政策的做法比作去年突然決定取消清零政策。北京曾多次表示不會放棄包括封鎖和旅行限制在內的清零政策，儘管其他國家已經放鬆了規定。

但中國領導人最終認為經濟成本太高，尤其是在一些城市爆發反對該政策的抗議活動之後。

摩根士丹利的經濟學家認為，北京的刺激措施將有助於中國經濟增長在第三季度再次回升，並恢復其所謂的"有機消費復甦"。他們補充説，中國在可再生能源供應鏈中日益佔據主導地位將有助於進一步推動增長。

其他人則認為北京需要採取更多措施，比如向家庭發放現金。

“為了恢復信心，政府需要做更多的事情，“倫敦經濟學院經濟學副教授、《中國新劇本》一書的作者金刻羽説。

她補充説:“刺激措施的規模、範圍和效率一直不足。”

北京面臨的一個挑戰是，除了向橋樑和地鐵等大型項目投入更多資金，以及促進房地產銷售之外，它沒有太多好的選擇。

近年來對中國科技和教育行業的監管打擊，使許多企業家對啓動新投資持謹慎態度。許多潛在的購房者擔心，由於空置房屋供應過剩，房價可能需要數年時間才能持續上漲。一些消費者不願意花錢，部分原因是中國從未建立起足夠的社會安全網，讓他們對消費更有信心。

 2月，數百名老年人在中心城市武漢抗議，原因是政府在債務壓力加劇的情況下削減了醫療保險計劃。

北京有兩個孩子的家庭主婦趙昭表示，她在國有企業工作的丈夫過去三年沒有加薪，而孩子的教育費用卻不斷上漲。因此，她在消費上變得謹慎。

“經濟沒有人們預期的那麼好，”趙説。“我本能地想多存點錢，直到情況好轉。”

在武漢市中心經營餐廳的楚丁表示，她對未來不太樂觀。今年2月，她餐廳的堂食和外賣訂單有所回升，但復甦很快趨於平穩，日營業額略低於疫情前水平。

儘管現在取消了新冠限制措施，“經濟、商業和消費者信心的恢復都需要時間，”她説。

中國不確定的經濟狀況導致更多年輕夫婦推遲結婚和生育。遼寧省瀋陽故宮舉行的一場集體婚禮。圖片來源：法新社/蓋蒂圖片社就在幾個月前，經濟學家還在上調對今年經濟增長的預測。中國消費者因擺脱嚴厲的新冠封鎖措施而興奮不已，紛紛湧入餐廳和國內旅遊景點。

最初的興奮被證明是短暫的。5月份零售額同比增長從4月份的18.4%放緩至12.7%。4月和5月工廠新訂單出現萎縮。

3月份官方消費者信心指數為94.9，略高於去年11月85.5的歷史低點。但與2019年3月達到124.1的水平相比，信心仍然低迷。

受經濟形勢不確定性的影響，更多年輕人推遲生育計劃。去年中國僅有683萬對新人登記，創下1986年有記錄以來最低值。

市場情緒疲軟很大程度上反映出，許多家庭和企業負債累累，需要先修復資產負債表才能進行新投資或自由消費。

根據中銀國際研究數據，2015至2019年間城鎮人均可支配收入年均增長約8%，2020至2022年增速放緩至6%左右，其中低收入羣體降幅最為明顯。

“人們注意到不僅沒有新增支持政策，原有福利還被削減，“保爾森研究所研究員宋厚澤表示。

他補充説，中國領導人正弱化高速增長目標，轉而追求自給自足和技術進步等優先事項，這種認知削弱了市場信心，並可能在未來數年改變人們的行為模式。

本文記者朱莉婭貢獻報道。

致信葉一凡（Stella Yifan Xie），郵箱：[email protected]；以及翟熙（Keith Zhai），郵箱：[email protected]

更正與説明三月份消費者信心官方指數為94.9。本文早期版本錯誤地寫為94.7。（已於6月16日更正）

刊登於2023年6月17日印刷版，標題為《增長擔憂促使北京出台刺激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