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全球通脹遲遲難消——《華爾街日報》

法蘭克福——全球央行去年低估了通脹。如今它們正竭力避免重蹈覆轍。

在富裕國家，央行官員們正大幅上調通脹預期，草擬進一步加息計劃，並警告投資者利率將在高位維持一段時間。部分央行已擱置了維持利率不變的方案。

抗擊高通脹的戰役進行約一年後，政策制定者仍難言勝利。儘管去年能源和食品價格飆升的景象已逐漸淡出視野，但歐美核心通脹率仍維持在5%左右甚至更高。大西洋兩岸的工資增長均穩定在高位，未見持續下降跡象。

事實上，過去一年激進加息的影響在某些地區正在減弱——房地產市場趨於穩定、失業率重新下降。歐元區雖陷入技術性衰退導致增長放緩，但該經濟集團今年前三個月仍新增近百萬就業崗位，而美國近期月均新增約30萬個崗位。加拿大、瑞典、日本和英國在增長意外反彈後避過了衰退。商業調查顯示經濟前景相對樂觀。

這一切讓主要央行陷入兩難境地。它們需要判斷通脹是否已頑固地停留在遠高於目標的2%水平——這可能需要大幅加息來修正，還是説通脹下降只是時間延後。

若判斷失誤，它們可能將發達經濟體推入深度衰退，或迫使這些經濟體忍受高通脹持續數年。

“央行所處的局面並不令人羨慕，“愛爾蘭央行前副行長斯特凡·格拉赫表示，“無論哪種選擇都可能犯下重大錯誤。”

他説，由於央行最初未能預見到通脹上升，使得問題更加複雜。這些所謂的政策失誤損害了官員們的聲譽，並可能導致他們事後質疑自己的決定，而通脹辯論的雙方都在爭論為什麼經濟學家們在通脹問題上如此措手不及。

在美國，儘管去年能源和食品價格的大幅上漲已經消退，但核心通脹率仍保持在5%左右或更高。圖片來源：Michael M. Santiago/Getty Images美聯儲上週維持利率不變，但暗示今年還會再加息兩次，這將使美國利率達到22年來的最高水平。美聯儲在上週的半年度貨幣政策報告中寫道，剔除住房成本的核心服務通脹——這一受到密切關注的潛在價格壓力指標——“仍然居高不下，且沒有顯示出緩解跡象”。

澳大利亞和加拿大的央行近期出人意料地加息，其中加拿大在暫停數月後重啓加息。歐洲央行上週將利率上調了0.25個百分點，並表示至少在整個夏季會繼續加息。歐洲央行行長拉加德説：“我們沒有考慮按兵不動。”

英國央行表現出準備暫停自年初以來的一系列加息，但由於工資和消費者價格增長被證明具有粘性，預計英國央行本週將連續第13次上調關鍵利率。投資者預計還會有五次加息，這將使英國央行的關鍵利率達到5.75%。

美聯儲理事沃勒上週五在奧斯陸的一場討論會上表示：“我們仍在加息，歐洲央行仍在加息，大家都在加息，而且美國經濟在很大程度上仍在強勁增長。”

英國議員的耐心已經所剩無幾。週二，負責審查央行的議員委員會呼籲對其通脹預測進行獨立審查，以找出問題所在。

由於經濟信號好壞參半，各國央行正進入一個新階段：它們需要等待足夠長的時間，讓過去的加息在經濟中發揮作用，同時不再低估通脹。

等待是有充分理由的。首先，家庭和企業在疫情期間積累的儲蓄可能支撐了支出，抵消了借貸成本上升的影響。企業利潤豐厚，這使它們能夠在經濟不景氣的情況下留住員工。隨着儲蓄耗盡，支出將下降，通脹可能會恢復下降趨勢。

利率上調的影響可能才剛剛開始顯現。當借貸成本從零升至1%時，企業和家庭或許不會做出反應，但當利率升至5%時，他們可能會大幅削減支出。“這種影響可能是高度非線性的，“格拉赫表示。

餐飲、零售等許多服務行業在疫情後仍有反彈空間。圖片來源：Jose Sarmento Matos/Bloomberg News關鍵在於，全球經濟仍處於疫情後的復甦階段。中國經濟延遲開放支撐了全球增長，而新的刺激措施可能進一步提振經濟。

德國貝倫貝格銀行首席經濟學家霍爾格·施米丁指出，餐飲、零售等密切接觸型服務行業在封鎖和社交隔離期間遭遇重創後仍有反彈空間。英國面向消費者的服務業產出仍比疫情前低8.7%，而其他所有行業產出則高出1.7%。

面向消費者的服務業支出增強將在一定程度上暫時緩解加息影響。但如果經濟增長持續疲軟，這些效應不會持續太久，因為經濟疲軟會降低收入和支出。

“現在的關鍵是我們過去貨幣政策決定的傳導效應，這些決定在金融條件中得到強烈體現，但其經濟影響可能需要長達兩年時間才能被完全感受到，“法國央行行長、歐洲央行利率制定委員會成員弗朗索瓦·維勒魯瓦·德加洛上週五表示。

然而，其他因素表明通脹可能具有粘性。

部分美聯儲官員認為，利率對經濟的衝擊速度較以往更快，這意味着此前加息的影響可能已滲透至整個經濟體系——甚至需要更大幅度的加息。

原因何在？美聯儲理事沃勒上週五指出，如今央行決策者會明確宣佈現行政策及未來意圖，使得投資者能立即作出反應。而在上世紀90年代的加息週期中，美聯儲甚至不會向市場通報最新決議。沃勒表示，這導致2022年3月美國兩年期國債收益率在美聯儲尚未啓動加息時，就已飆升200個基點。

此外，新型央行政策可能弱化加息效果。德國央行經濟學家在近期報告中指出，隨着利率上升，銀行從存放於央行的超額準備金中獲取更多收益（這些準備金源自央行的大規模資產購買計劃），從而得以持續放貸。

央行需判斷通脹是陷入停滯還是僅暫時延緩下降。圖片來源：David Kawai/Bloomberg News關鍵在於，企業和家庭可能已通過永久性改變行為模式來適應物價飆升的新常態。法蘭克福商業銀行首席經濟學家約爾格·克雷默表示，若果真如此，迴歸低且穩通脹的代價將極其高昂，需要大幅提高利率。

家庭和企業需要採取積極應對措施，否則可能面臨購買力大幅縮水的風險。如果同行都在漲價，企業完全可以順理成章地進一步提高價格。工會正以數十年來罕見的方式為員工爭取補償，並藉此吸納新會員。

克萊默表示，這些變化意味着各國央行需要採取更嚴厲的行動，通過推動經濟深度衰退來打破新的通脹思維定式。例如歐洲央行可能需要將政策利率從當前的3.5%上調至5%。

目前投資者似乎對央行釋放的鷹派信號持懷疑態度。歐美股市表現堅挺，市場預期明年歐美將啓動降息。但部分經濟學家認為這種預期可能錯誤。

“關鍵在於5%的通脹率仍然過高，顯然市場低估了美聯儲將通脹迴歸2%目標的決心，“阿波羅全球管理公司首席經濟學家托爾斯滕·斯洛克表示。

聯繫記者湯姆·費爾利斯：[email protected]；保羅·漢農：[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3年6月20日印刷版，標題為《全球持續通脹迫使央行保持高壓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