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萊塢的冒牌女王》評論：神秘假大亨 - 《華爾街日報》

圖片來源：Getty Images/iStockphoto我們正身處詐騙猖獗的時代，這很大程度上得益於數字工具能製造完美騙局——據美國聯邦貿易委員會報告，去年冒名詐騙從民眾賬户中捲走了近26億美元。人們之所以熱衷聆聽騙子的故事（只要受害者不是自己），或許正是因為自身受騙風險與日俱增。如今以騙子為主角的曲折故事正通過流媒體、書籍等形式持續湧入大眾視野。

斯科特·C·約翰遜的著作《好萊塢騙局女王》雖符合21世紀高科技詐騙的常見模式，但此案的特殊毒性在於：驅動整個犯罪的核心竟是一把蠱惑人心的聲音。揭開這場騙局的運作之謎正是本書的最大樂趣，作者將官方調查與自身為《好萊塢報道》所做的深度報道巧妙融合，最終勾勒出一個從製造羣體心理痛苦中獲得快感的病態連環幻想家形象。

2018年春，約翰遜收到線報稱"有冒名者…在好萊塢橫行，盜用知名女高管身份"詐騙受害者的時間與金錢。渴望機遇的創意工作者們被偽裝成好萊塢大人物的騙子所誘捕——這些騙子冒充億萬富翁吉吉·普利茲克、索尼影業前主席艾米·帕斯卡爾、金牌製片人凱瑟琳·肯尼迪等洛杉磯女性權貴。話術如出一轍：我們在印尼有個激動人心的影視項目，希望你能參與。每場虛構合作的第一步，就是讓目標人物前往這個東南亞國家進行所謂的"實地考察"。

內布拉斯加州的攝影師威爾·斯特拉特曼完全被假艾米·帕斯卡爾誘人的説辭所迷惑，對方在公事公辦和親密共謀的語氣間來回切換：“來電者詢問他對與強勢女性合作的感受，“約翰遜寫道，“她稱他為’親愛的’和’寶貝’。第一次通話結束時，他們已經直呼其名。”

斯特拉特曼購買了一張往返雅加達的機票。接着又買了一張。幾周之內，他就破產了——他的積蓄因預付酒店、司機和導遊的大筆費用而耗盡。報銷從未兑現，隨後"艾米·帕斯卡爾"消失了。幾次直接撥打帕斯卡爾真實辦公室的電話揭示了真相：這位製片人並沒有在印尼開發任何項目。

在短短幾個月內，有人冒充帕斯卡爾和其他大亨，誘騙毫無戒心的攝影師、無人機操作員和編劇自費多次前往印尼——這一切都是聽從了一位從未露面的假製片人的指令，她聲稱的項目根本不存在。受害者被告知要預付司機和接待人員的費用：這些錢大部分通過一箇中間人網絡迴流給了騙子。沒有人得到過報銷。

真正的艾米·帕斯卡爾向被稱為"企業界CIA"的K2情報公司提交了投訴，以查明是誰在冒充這位製片人。K2的調查員妮可·科齊亞納斯從電子郵件、保密協議和行程安排中提取元數據，追蹤到一個名為Purebytes的Instagram賬户，一個名叫加文·拉爾的男子在那裏精心記錄印尼最優秀的餐廳和酒店的視覺資料。這又引出了一位印尼遊戲玩家，他承認自己為假吉吉·普利茲克購買了一個電話號碼。不久之後，科齊亞納斯接到了加文·拉爾本人的瘋狂電話，他為了家人的安全，懇求她停止調查。

加文·拉爾是誰？科齊亞納斯女士花了近一年時間梳理從所謂的拉爾中間人網絡中獲取的大量數據。拉爾實際上是雅加達一個富裕家庭的恥辱之子——哈戈賓德·“哈維”·塔希爾拉馬尼。這位年輕的塔希爾拉馬尼因欺詐傾向屢陷法律糾紛，一生一事無成，唯有一項驚人天賦：能惟妙惟肖地模仿任何男女地方口音。根本不存在龐大的共謀團隊，艾米·帕斯卡、吉吉·普利茲克、凱瑟琳·肯尼迪——這些身份都曾是塔希爾拉馬尼。

科齊亞納斯女士的調查揭穿了騙局手法，但動機始終成謎。約翰遜深入挖掘了塔希爾拉馬尼的成長經歷：他在雅加達長大，父親嚴苛，溺愛他的母親早逝。為"矯正"其疑似同性戀傾向實施的"轉化治療"造成了嚴重心理創傷，他逐漸養成與隱形人對話的習慣，並痴迷電影——通過研究梅麗爾·斯特里普的百變角色掌握了各地方言精髓。作為富家子弟，塔希爾拉馬尼渴望暴富卻屢屢受挫，約翰遜寫道：“若他無法實現夢想，別人也休想。”

《騙局女王》存在些許遺憾，特別是約翰遜試圖將印尼騙局與自身家族秘史牽強關聯的薄弱筆觸。這個引人入勝的故事本不需情感贅飾，書中穿插的回憶片段顯得格格不入。

隨着約翰遜先生深入迷宮，他終於直面他的追捕目標。當作者揭露他的罪行時，塔希拉馬尼編造了一個令人難以信服的故事，聲稱自己只是某個涉及比他更強大玩家的更大陰謀中的一枚棋子。但他也承認了一個聽起來真實的動機：戴上這些強大身份的面具，讓他短暫地感覺自己彷彿就是那些人：“那種感覺棒極了。”

温加頓先生是《渴望：威廉·穆赫蘭、加州水與真正的唐人街》一書的作者。

刊登於2023年6月21日印刷版，標題為《雅加達見，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