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光年計，何須匆忙》評論：放長眼光——《華爾街日報》

1972年阿波羅17號任務期間從月球拍攝的地球景象。圖片來源：Space Frontiers/Getty Images當美國宇航局計劃重返月球之際，我們或許應當重温半個世紀前登月任務帶來的啓示。宇航員及其全球觀眾不僅近距離觀察月球，還回望地球獲得了震撼視角。那些展現家園的影像——蔚藍壯闊卻又如雪花球般靜謐自足——令人深刻意識到生命的緊密相連。

對於親歷這一奇觀的NASA宇航員而言，這種體驗往往刻骨銘心。從太空俯瞰地球的宇航員常將其描述為頓悟時刻，跨越歷史、文化與政治疆界，對生命本質統一性的認知徹底改變了他們。“我們遠赴月球探索”，阿波羅8號宇航員威廉·安德斯的名言廣為流傳，“卻發現最重要的收穫是重新認識了地球。“太空旅行者目睹地球全貌時產生的欣快感甚至有個專屬名稱——作家弗蘭克·懷特提出的"概覽效應”。

儘管未來學家預言太空旅遊時代即將來臨，但普通人鮮有機會從軌道飛行器上觀賞地球。卑微的地球居民是否還能通過其他方式獲得這種宏觀視角？《光年之外無匆忙：日常生活的宇宙觀》記錄了瑪喬琳·範·希姆斯特拉探尋答案的奧德賽之旅。

2019年夏天啓動這個項目時，範·希姆斯特拉女士迫切渴望改變心態。當時史詩級熱浪正席捲她的家鄉阿姆斯特丹，社交媒體上充斥着各種末日預兆。“我變得過於關注周圍幾平方英尺的空間，沉迷於Instagram故事、即時博客和新聞推送中那種強迫性的’當下’，“她在描述當時心境時寫道，“這一切的緊迫感讓我感到窒息。我想要縮小視野，拉遠鏡頭，找到一個能看清事物全貌的視角，讓自己和他人迴歸應有的比例。”

作為荷蘭新聞機構的太空記者，範·希姆斯特拉女士在尋找體驗"總觀效應"的替代方案時，參觀了一個模擬國際空間站觀景體驗的博物館展覽。“景色很美，但我沒有宇航員那種震撼感，“她遺憾地表示。

不甘心的她認為，既然從太空看地球能帶來蜕變，那麼從地球觀星空或許也能提振精神。但當光污染遮蔽了視線時，她的觀星冒險同樣以失望告終。

在另一次尋找頓悟時刻的嘗試中，範·希姆斯特拉造訪了荷蘭烏得勒支市。那裏正以每週一個字母的速度，將一首詩銘刻在公共步道上。這個預計耗時兩個世紀完成的工程，旨在提醒觀者認知自身在時間長河中的渺小。對於詩人身份的作者而言，這種冰川般緩慢展開的詩行似乎是個絕佳的沉思契機。

在書中前段，範·希姆斯特拉回憶曾試圖根據哈勃太空望遠鏡的震撼照片創作詩歌，儘管寫完第一小節後就難以為繼。《光年之間，何須匆忙》這本書同樣給人未完成之感，更像頭腦風暴的產物而非成熟作品。

這種敏感或許是範·希姆斯特拉女士敍事方式的必然結果，她通過記錄推動其思想旅程的各種即興創作來展開敍述。這種手法顯然意在表現謙遜，提醒讀者作者本質上只是一位試圖釐清頭緒的困惑作家兼母親。故事效仿沃爾特·米蒂的敍事模式，在範·希姆斯特拉對宇宙的冥思與為人母的世俗責任之間交替切換：她剛思索完宇宙本質，隨即想起"託兒所還有十分鐘就關門”。

但某些旨在讓讀者沉浸於報道式冒險細節的第一人稱描寫，反而顯得冗長乏味。“渴望瞭解更多，“範·希姆斯特拉在典型的旁白中提到，“我從食堂阿姨那裏買了杯咖啡，回到筆記本電腦前。“這類文學性的鋪陳有時讓人感覺像是將優質雜誌文章注水拉長成書。這本由喬納森·裏德從荷蘭語翻譯而來的《光年之間不必匆忙》，本可更為精簡。

作為新聞作品，範·希姆斯特拉的故事具有鮮明的時代性。她對環境崩潰與社會分裂的憂慮仍如當下頭條新聞般應景，而作者對更高境界意識的追求則與人類歷史同樣古老。她所謂的"概覽效應”，在拉爾夫·沃爾多·愛默生19世紀的實踐中被稱為超驗主義。在愛默生時代，建制化宗教是人們尋求超越自我連接的另一種顯見途徑。如今隨着教會出席率下降，對生命意義的世俗探索更顯時代價值。

範·希姆斯特拉女士尋找內心平靜的過程中，最具啓示性的轉折發生在她與年邁鄰居鮑勃同坐沙發時。這位紅十字會志願者日復一日地幫助着周圍的人們，他似乎不是在浩瀚宇宙中，而是在服務鄰里的過程中尋找生命的終極意義。正如範·希姆斯特拉所寫：“有時你光年跋涉追尋的東西，突然就坐在你身邊的沙發上。”

海特曼先生是《巴吞魯日倡導者》專欄作家，同時擔任Phi Kappa Phi論壇雜誌編輯。

刊載於2023年6月23日印刷版，原標題《長遠視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