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的靈魂、黑暗城市與午夜牛郎的傳説》評論:探索一個文化時刻 - 《華爾街日報》
Kyle Smith
達斯汀·霍夫曼與喬恩·沃伊特攝影:邁克爾·柴爾德斯在拍攝完《午夜牛郎》——這部探討六十年代末紐約地獄般環境中兩位墮落罪人命運的奧斯卡獲獎影片——尾聲時,導演約翰·施萊辛格對成片效果陷入極度焦慮。作為聯合主演的喬恩·沃伊特回憶,當時為將他從絕望邊緣拉回,自己半開玩笑地説:“我們餘下的藝術生命都將活在這部傑作的陰影裏。“如今回想這個預言,沃伊特補充道:“結果一語成讖!”
《絕望靈魂、暗夜都市與午夜牛郎傳奇》這部專題紀錄片深度採訪了沃伊特作為影片解讀者,其獨特之處在於用整部電影的篇幅來討論另一部電影。儘管我對其藝術評價持保留意見,但六十年代好萊塢電影能持續引發文化討論的確實寥寥,《午夜牛郎》卻做到了。對於它1969年上映時預示的七十年代電影運動愛好者而言,箇中緣由值得玩味。這些作品以粗糲真實的筆觸凝視美國社會的陰暗角落,標誌着創意階層在八十年代初商業勢力反撲前,曾短暫成為好萊塢的主導力量。
南希·布伊斯基執導的這部紀錄片略顯散漫,時有離題(如涉及越戰討論)。雖存有達斯汀·霍夫曼的檔案訪談音頻,但缺少其最新採訪仍是缺憾。影片主要依託沃伊特和詹妮弗·索爾特(片中飾演主角前女友,更重要的是其父為編劇沃爾多·鹽)的敍述,輔以施萊辛格(2003年逝世)歷史訪談,以及配角布倫達·瓦卡羅、鮑勃·巴拉班的新近訪談。文化評論家露西·桑特、J·霍伯曼與施萊辛格外甥伊恩·布魯瑪(曾深度採訪導演創作歷程)的見解亦被納入其中。
與那些跨越世代而經久不衰的藝術作品一樣,《午夜牛郎》的價值核心已悄然變遷。當年影片因其題材的大膽直白引發震動——主角喬·巴克是個德州鄉巴佬,懷揣着成為高級應召男郎的夢想來到紐約,最終卻淪落在破敗的42街穿着牛仔裝接客。如今再看,這種設定顯得刻意做作,當年所謂的開放態度,現在反而透露出對角色性取向的曖昧迴避。
約翰·施萊辛格與布倫達·瓦卡羅在《午夜牛郎》片場圖片來源:邁克爾·柴爾德斯比劇本更耐人尋味的是影片的取景(與其説它推銷哈里·尼爾森的《人人都在説話》這首歌的方式)。施萊辛格早年在BBC的紀錄片功底,使得他對曼哈頓瘡痍的實景拍攝——尤其是觸目驚心的時代廣場——成為本片最大遺產。直到二十餘年後,迪士尼收購百老匯劇院並改造,才真正用金錢的洪流沖刷了這些街道。
儘管存在媚俗敗筆(比如喬追逐霍夫曼飾演的拉索·裏佐的黑白先鋒幻想段落),《午夜牛郎》確實捕捉到受訪者闡述的那種迷失感,將其塑造成(眾多)顛覆美國夢的銀幕寓言之一。這個觀點值得玩味,但我認為影片更精準地刻畫了酷兒羣體的生存境遇:施萊辛與原著小説作者詹姆斯·利奧·赫利希都是同志,在那個同性接觸必須隱秘(直到不久前在施萊辛的祖國英國仍屬違法)、常伴隨羞恥侮辱甚至暴力的年代,影片與其説是批判美國或紐約(其他區域遠比時代廣場安全整潔),不如説揭示了當時男同性戀者的孤獨——有些人甚至對真實的自我都感到陌生。或許拉索·裏佐墮落的根源,正是他對自身性向的壓抑。
正如紀錄片中多位觀察者所指出的,《午夜牛仔》片名中狂野西部與西42街的碰撞,在另一個層面上也顯得恰如其分:它標誌着美國電影一個時代的終結。霍夫曼先生和沃伊特先生均未獲得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獎,因為該榮譽頒給了約翰·韋恩——他憑藉那部刻意復古的西部片《大地驚雷》獲獎。這是1940年代風格的正能量電影與後來被稱為美國新浪潮電影之間保持平衡的最後時刻之一;短短幾年後,嬰兒潮文化便吞噬了其他所有元素。《絕望的靈魂》對這場變革的深層機制進行了精彩剖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