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伊斯·卡羅爾·歐茨審視反烏托邦未來——《華爾街日報》

“每當寫作時，都彷彿是第一次提筆，”奧茨説道，她的新書《零和》即將出版，聚焦家庭生活中暗藏的險惡暗流。“我有太多想法，書房裏堆滿了筆記。恐怕這輩子都寫不完，”喬伊斯·卡羅爾·奧茨近日坦言。她的作品涵蓋長篇小説、中短篇、戲劇、詩歌、非虛構寫作，偶爾還有爆款推文，更不用説她的Substack專欄。這位85歲的作家常以陰鬱悲劇為題材，比如2022年描寫底特律兒童連環殺手的《保姆》，以及2000年瑪麗蓮·夢露的虛構回憶錄《金髮女郎》——後者於去年被改編成同名電影。

將於七月由克諾夫出版社推出的《零和》中，奧茨再次觸及不祥主題，既探討家庭生活的威脅性暗流，也審視人們對未來科技的潛在恐懼。這部短篇集包含新冠疫情、人工智能、遭受摧殘的女性身體、語言與人類可能滅絕等題材。書中角色——尤其是女性——不斷懷疑自己是否正被當作實驗品，大腦與身體是否已被侵蝕。“讀《1984》令人毛骨悚然，”一個角色説道，“你會看見我們的世界如何變成那個模樣。”

在新澤西州普林斯頓的家中，歐茨通過電話接受了採訪。她與兩隻貓Zanche和Lilith同住，平日喜歡户外活動和園藝。她表示空白頁面始終保持着神秘感。“每次寫作時，都像是第一次提筆，“她説。

**這本小説集反覆出現零和博弈的概念，有角色將其與"庸俗的美國靈魂"聯繫起來。您為何對這個主題感興趣？**有些人認為人生所有行為都是博弈，你永遠在與人競爭，如果沒贏就會失去一切。我想我們的政治生態就是如此。這導致人們缺乏建立聯盟或達成共識的動力。[…]我也遇見過這樣的人——雖然從未深交——他們把戀愛關係當作遊戲，一方總要佔據支配地位，最終演變成操控對方，使另一方困在這段關係中。我不認為愛情或友誼是零和博弈，但顯然有人持相反觀點。

**在《零和》中，角色與外部世界的聯繫幾乎完全虛擬化。您經常發推文，是否會從虛擬體驗——比如瀏覽和線上互動中獲取創作靈感？**對我這個年紀的人來説，[推特]取代了過去煲電話粥的社交方式。我以前每天要和朋友通兩三次甚至四次電話。有位女性朋友我們天天都通話。現在只剩一個人會主動打給我——我從不主動聯繫他，但他總會打來。不知怎的我現在基本不接電話，雖然正在和您通話。現在通話多是公務或實務往來。刷推的時間看似輕浮浪費，實則充滿趣味性。

**看到最近根據你的小説《金髮女郎》改編的電影，對你來説是什麼感受？**我的多部小説和短篇故事曾被改編成電影，每部都各不相同且充滿趣味。我向來尊重他人的創造力，因此不會用電影去對標原著文本——它們本就是完全不同的藝術形式。兩者之間或許只有某些對白存在關聯。[導演]安德魯·多米尼克從我的小説《金髮女郎》中提取了[大量素材]，但原著近千頁的篇幅顯然無法完整呈現於[166分鐘的]電影中。我會以觀察者的角度看待他人的創作成果並保持興趣，但通常不會進行批判。

**你曾表示自己的寫作主題是"美國生活”，並坦言因著作等身已耗盡個人經歷作為素材。如今你如何尋找創作靈感？**部分素材仍源於我的個人體驗，而非生活軌跡本身。 年輕作家往往從書寫童年及成長經歷起步，但這類題材終有窮盡之時，自然需要拓展創作維度。 當代年輕作家的核心命題是身份認同，這對年長作家則非首要關切。 許多[年輕作家]身為第一代移民，他們記錄着向美國人轉變的過渡歷程，探討如何在尊崇族裔傳統的同時融入美國身份。 性別認同危機亦是焦點——這在我年輕時幾乎無人涉足。 至於我們當年寫什麼？記憶已然模糊了。

以下是歐茨親口講述的她最珍愛的幾件物品：

“牆上的照片是已故第二任丈夫查爾斯·格羅斯拍攝的馬拉喀什。他是位環球旅行的攝影師，房子裏掛滿了他的作品。下方是一座古董鍾。1980年代初，我與已故首任丈夫雷·史密斯在特拉華河谷淘到不少古董鍾。這座鐘或許不太準，但還能走時。旁邊是格洛麗亞·範德比爾特為我繪製的肖像，她給我畫了四五幅。中間那張1917年左右拍攝的是我祖母的相片。她去世後，家人才發現她有猶太血統，但她從未承認或表明過這一身份。這很有趣，因為她的言行舉止在很多方面確實符合書卷氣、崇敬書籍的猶太刻板印象。她是唯一會在生日或聖誕節送我書的人。左前方是我的處女作《北門旁》，當時我二十出頭。對作家而言，沒有什麼比第一本書更特別了。 年輕的新手作家總覺得前路未卜。右前方是海明威在美國出版的首部作品《在我們的時代》初版，我的傳記作者所贈。我至今仍會選用其中一兩篇小説教授學生。讓學生們看到同齡年輕作家的作品很有意思。中間是辟邪的護身符，[第二任]丈夫從中東某國帶回。據説能抵禦惡毒目光或詛咒。前面兩條威尼斯玻璃項鍊，一條來自首任丈夫，另一條是第二任丈夫所贈。兩任丈夫都送我美麗項鍊純屬巧合，它們甚至有些相似。我會輪流佩戴。生活就是如此奇妙——只要活得夠久，各種古怪、諷刺、巧合的事都會找上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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