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杉資本在美中投資中獲利豐厚，隨後不得不二選一 - 《華爾街日報》

紅杉資本曾成為史上最穩健的創投機構，在美國和中國押中多個鉅額回報項目。但最終，這家硅谷公司發現必須二選一。

數月來，華盛頓對紅杉中國業務的審查不斷升級，政府官員和國會議員嚴厲指責其資助中國科技競爭對手並可能助長中國軍力。去年夏天，紅杉中國更向美國投資者募得破紀錄的85億美元投入中國潛力企業，壓力驟增。

據知情人士透露，拜登政府亞洲政策高級官員庫爾特·坎貝爾在華盛頓當面質問紅杉高管唐·維埃拉：為何在美國政府要求停止此類投資時，紅杉仍注資可能威脅美國國家安全的中國企業？

紅杉資本位於加州門洛帕克的辦公室圖片來源：Josh Edelson/Bloomberg News知情人士稱，維埃拉解釋紅杉中國不投資國防科技，但由於公司架構限制，美國紅杉無法管控中國分支的投資決策。

這未能平息爭議。本月紅杉屈服於中美激烈競爭，宣佈分拆業務。聲明稱全體資深合夥人一致通過決定，並指出分散式全球投資管理的複雜性日益加劇。

兩大強國之間的激烈對抗使紅杉資本在華盛頓成為政治避雷針，並加劇了公司內部的緊張關係，促成了分拆決定。

以紅杉中國的創收舵手沈南鵬為例，他在集團領導權的繼任爭奪戰中落敗。知情人士透露，他與新領導層合作不夠緊密，對美方近期財務虧損感到沮喪，且多年來一直討論自立門户。

紅杉美國、中國及其他分支機構有時會投資相互競爭的公司，中國和印度團隊還拓展至消費等非美國團隊重點關注的領域。

紅杉將分拆為五個獨立實體：分別覆蓋美歐、中國、印度及東南亞市場，另設對沖基金和財富管理業務。

隨着拜登政府竭力阻止半導體等先進技術流向中國，金融紐帶也在斷裂。這家因投資蘋果和TikTok母公司字節跳動而聞名的機構，發現其商業模式已難以為繼。

本文通過採訪紅杉相關人士、拜登與特朗普政府官員及國會立法者，還原了這家傳奇風投機構如何在中美關係惡化時陷入困境及其應對之策。

白宮副助理兼印太事務協調員庫爾特·坎貝爾。圖片來源：THOMAS PETER/REUTERS紅杉資本表示，重組後，紅杉中國將更名為"HongShan"（中文意為"紅杉"）並獨立運營。

在早期投資谷歌和思科系統後，紅杉資本於2005年與創始管理合夥人沈南鵬共同創立紅杉中國。雖然共享品牌、利潤及部分後台運營，但紅杉各分支機構由資深合夥人團隊管理，享有一定自主權。

紅杉品牌影響力助力中國團隊吸引了美國大學捐贈基金等大型投資者。沈南鵬表現出色，成功投資了外賣平台美團和電商拼多多等企業。

據知情人士透露，其投資回報率超過了美國其他頂級合夥人。

早在2018年，時任紅杉全球執行合夥人道格·萊昂內就曾考慮提拔沈南鵬領導或聯合領導全球業務。當年紅杉在北京人民大會堂——天安門廣場旁的地標性政府建築——舉辦了兩年一度的投資者大會晚宴。

紅杉中國管理合夥人沈南鵬。圖片來源：Bryan van der Beek/Bloomberg News與此同時，中美關係急轉直下，科技領域成為主戰場。中國政府啓動了雄心勃勃的計劃，意圖在機器人、人工智能等前沿科技領域佔據主導地位。奧巴馬與特朗普政府接連阻撓中資收購美國半導體企業。

沈南鵬在中國的明星地位及與政府的密切關係開始引發華盛頓警覺。他頻繁會晤中共官員，並加入國家級高層顧問委員會。

在2019年發佈於YouTube的2016年訪談中，沈南鵬向中國財經媒體《第一財經》透露，紅杉資本內部數據庫儲存了該機構40年來對所有被投企業的研究情報，全球團隊均可調閲。他將這個數據庫稱為紅杉"最核心的競爭力"。

公司內部有人擔憂此類言論可能招致美國政府批評。紅杉隨後加強了數據庫訪問權限管控。

當特朗普政府開始關注TikTok竊取美國用户數據的潛在風險時，沈南鵬似乎低估了事態的政治敏感性。他建議字節跳動通過提供安全承諾、僱傭更多白人高管運營美國業務、宣稱全球化定位等方式化解監管壓力。

華盛頓的審查很快聚焦到紅杉資本。在2021年6月參議院軍事委員會聽證會上，阿拉斯加州共和黨參議員丹·沙利文譴責紅杉等機構"缺乏愛國心"，稱其"明知故犯地資助我們的競爭對手——中國人民解放軍"。

2018年，紅杉資本在北京舉辦了兩年一度的投資者大會，包括在人民大會堂舉行的晚宴。圖片來源：TINGSHU WANG/REUTERS拜登政府開始審查美國對中國科技企業的投資。國家安全顧問傑克·沙利文在一次演講中表示支持對在競爭對手國家的科技企業進行海外投資的監管。

隨後，喬治城大學智庫的一份報告指出，紅杉中國投資的人工智能初創企業第四範式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的承包商。

紅杉資本向詢問第四範式的議員和白宮官員表示，沈南鵬被禁止投資中國軍事技術，但紅杉資本沒有預料到，他們幫助起步的AI初創企業後來會成為解放軍的承包商。

“紅杉中國不投資以促進或支持中國軍事為目的的企業，”公司發言人表示。紅杉資本稱，紅杉中國已向其保證，既未投資也不計劃投資“向中國軍方銷售產品或服務的企業”。

在會議中，維埃拉向國會工作人員和政府官員解釋，紅杉資本並不控制紅杉中國的投資。由於紅杉中國使用了該公司的名稱，工作人員和官員認為紅杉資本本可以做得更多。

作為對華投資限制計劃的一部分，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在2022年初調查了近期美國對中國敏感科技領域的投資，發現紅杉中國是最具主導地位的機構之一。

紅杉的美國和中國分支逐漸分離。它們各自籌集了獨立的擴張基金來支持大型初創企業，而不是像過去那樣使用共同基金。

隨後出現了創紀錄的85億美元融資輪，這一輪融資得到了公司全球領導層的批准，幷包括美國大型機構投資者。這一龐大的資金儲備與國會的情緒和白宮計劃的投資限制產生了衝突。

在融資輪前後，紅杉完成了領導層過渡，跳過了沈南鵬，將控制權交給了合夥人羅洛夫·博塔，他曾領導了對Square和Instagram的早期投資。合夥人認為，鑑於中美關係惡化，由一位中國公民領導一家全球性公司將面臨困難。

紅杉做出的另一項改變是引入了一個篩選流程，用於紅杉中國對中國半導體或量子計算公司的任何新投資。這一措施是仿照對外投資限制草案制定的。

當維埃拉向國家安全委員會和立法者簡要介紹該計劃時，許多人仍然持懷疑態度。1月份在參議員馬爾科·盧比奧（佛羅里達州共和黨人）辦公室舉行的一次會議出現了問題。維埃拉和參議員的助手們就美國能否阻止中國的技術發展發生了爭論。

“紅杉資本的情況極其令人擔憂，”威斯康星州共和黨眾議員邁克·加拉格爾對福克斯新聞表示，他領導的中國問題特別委員會計劃對該公司展開調查。

沈南鵬在中國政府顧問機構的任期已結束，並縮減了部分對中國科技領域的投資。

儘管如此，紅杉資本的高級合夥人認為，鑑於美中關係日益緊張，將兩個實體保持在一起已不再可行。

羅爾夫·温克勒對本文亦有貢獻。

聯繫凱特·奧基夫，郵箱：[email protected]，伯伯·金，郵箱：[email protected]，以及阿魯納·維斯瓦納塔，郵箱：[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3年6月28日印刷版，標題為《美國對華施壓促使紅杉資本分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