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現在斷言普京出局為時尚早
Walter Russell Mead
温斯頓·丘吉爾據傳曾形容克裏姆林宮的政治陰謀如同"地毯下的鬥牛犬之戰",外人唯有看到失敗者的骨頭飛出來時才知道誰贏了。
截至發稿時,兩隻惡犬仍在低吼。克里姆林宮表示,瓦格納叛軍首領葉夫根尼·普里戈任仍處於刑事調查中。這位週一傍晚仍未接受白俄羅斯庇護的普里戈任先生,持續發表聲明。
局勢終將見分曉。普里戈任可能不慎墜樓身亡,他的宿敵國防部長紹伊古或許會選擇解甲歸田,又或者普京會勒令停止內鬥,迫使雙方上演和解戲碼。
此刻,西方評論界正為普京及其烏克蘭戰爭遭遇的重大挫折彈冠相慶。瓦格納兵變確令其政權顏面掃地,暴露出隨着戰爭持續,俄羅斯精英階層不斷加劇的矛盾,更讓普京顯得優柔寡斷——他週一晚間的電視講話絲毫未能扭轉這一印象。這絕非戰時獨裁者應有的形象。
但醜陋的政權不會僅僅因為我們希望它們倒台就輕易瓦解。斯大林的獨裁統治歷經多年派系鬥爭,卻在這些鬥爭中不斷鞏固權力。希特勒在1944年7月遇刺未遂後加強了對國防軍的控制,只有死亡才能終結他對曾具反叛精神的德國軍官階層的掌控。毛澤東的"大躍進"比普京對烏克蘭的進攻失敗得更為慘烈,但多年後這位偉大舵手仍得以壽終正寢。瓦格納兵變可能標誌着普京權力終結的開始,也可能預示着莫斯科極權統治進入一個更嚴酷的新階段。用周恩來的話説,現在下結論還為時過早。
在解讀俄羅斯戲劇性事態時,有三點需要謹記。首先,非民主社會(尤其是俄羅斯)的政治生態與西方截然不同。西方政客通過議會造反或媒體論戰來博弈,但當議會失權、媒體受限時,權力鬥爭就會轉移到其他舞台。這類社會的政治通常暗箱操作,當內鬥公開化時雖顯戲劇性,但戲劇性未必意味着災難。
其次,民眾基本置身事外。雖然零星出現對瓦格納的支持,但並未爆發大規模騷動。莫斯科街頭沒有示威人潮,也沒有羣眾築起路障阻攔普里戈任進軍。即便在政權看似脆弱的時刻,普通俄羅斯人仍選擇觀望。民眾或許對領導層心存疑慮且不滿戰爭,但當前仍是精英階層的政治遊戲。從普京的角度看,這全是好消息——獨裁統治更依賴公眾的默許與消極,而非熱情支持。就週末事件判斷,普京對俄羅斯民意的掌控仍相當穩固。
最後,我們應記住,普里戈任和紹伊古先生都曾取得過實實在在的成功。瓦格納對普京先生至關重要。正是瓦格納以巨大代價贏得了俄軍近幾個月來唯一的實質性勝利——其部隊將烏軍逐出巴赫穆特。瓦格納僱傭兵利用西方對其擴張表現出的難以理解的戰略癱瘓,在中東和非洲取得重大進展,為克里姆林宮帶來了財富與聲望。這個網絡是重要資產,除非普京確信其在新領導層下仍能高效運轉,否則普里戈任的價值或許仍未耗盡。
但紹伊古同樣不可或缺。經歷連番挫敗後,俄軍似乎已重整旗鼓。縱深雷區、精心規劃的塹壕與防禦工事,以及俄軍對海馬斯火箭炮的反制措施,迄今有效遏制了烏軍反攻。此外,普京認為紹伊古的中亞民族與地域背景使其成為執掌國防部的穩妥人選。缺乏俄裔將領在軍中的深厚人脈,紹伊古難以發動政變。
西方世界迫切希望普京失敗,若週末事件預示着"普京體制"的衰落,本專欄作者將欣然加入歡慶。但若俄軍在烏克蘭防線穩固、瓦格納全球業務持續擴張、俄羅斯民眾仍保持沉默,普京的處境或許比我們許多人期望的更安穩。
葉夫根尼·普里戈任在俄羅斯頓河畔羅斯托夫外,6月24日。照片:瓦格納集團/Zuma Press刊登於2023年6月27日印刷版,標題為《現在斷言普京出局為時尚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