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格納兵變後，普京核心圈內問責問題浮出水面——《華爾街日報》

數十年來，俄羅斯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通過組建由聖彼得堡同鄉組成的核心安全顧問團隊，不斷強化對俄掌控、平衡內部派系，並建立起龐大的安全體系，以支撐其導致入侵烏克蘭的帝國主義野心。

但上週末僱傭兵叛亂未遂事件暴露出普京作為領導者的脆弱性——尤其在防止親信內鬥方面——使其形象受損。

目前，普京安插在克里姆林宮的權力掮客們正團結在他周圍，試圖彌合這場潰敗造成的裂痕。但俄羅斯問題專家指出，長期積累的烏克蘭戰爭不滿情緒，加上克里姆林宮內部相互指責，可能形成權力真空，為心懷不滿的顧問提供可乘之機。

“任何俄羅斯領導人必須做好三件事才能維持精英階層信任——保護他們免受外部敵人威脅、保護他們不被俄羅斯人民反噬，以及防止他們自相殘殺，“美國外交關係協會傑出研究員、前布什政府俄羅斯事務國家安全顧問托馬斯·格雷厄姆表示。

“他現在有兩項任務執行不力——對抗烏克蘭這個外部敵人的戰事不順，處理精英階層內鬥也力不從心，“格雷厄姆説，“他未能強勢解決問題。”

普京在23年執政期間，始終被技術官僚和職業安全部門人員環繞，其中多數與他相識數十載，目前仍因利益攸關而不敢輕易挑戰其權威。

與克里姆林宮歷代領導人一樣，普京統治俄羅斯精英階層所依賴的並非法治，而是基於忠誠與恐懼的原始法則。在其執政的大部分時間裏，他通過巧妙挑動下屬相互制衡等手段嫺熟地駕馭着這個羣體。

但克里姆林宮觀察人士指出，普京正變得日益孤僻，只與少數志同道合的顧問往來，導致其難以獲取治國理政所需的關鍵信息。

俄羅斯安全會議秘書尼古拉·帕特魯舍夫、總統普京與安全會議副主席梅德韋傑夫圖片來源：Alexei Nikolsky/Sputnik/Kremlin Pool俄羅斯聯邦安全局局長亞歷山大·博爾特尼科夫（中）在普京執政初期奉調莫斯科前，曾在聖彼得堡安全部門任職數十年。圖片來源：Yegor Aleyev/TASS/Zuma Press安全部門班底是他必須倚重又不得不防範的力量：他們既維護現有秩序，又掌握着顛覆秩序的手段。在安全部門關鍵崗位上，普京任用的都是來自其故鄉聖彼得堡的舊交——這些人是他上世紀90年代在蘇聯克格勃及市長辦公室共事時就熟識的。

其中包括聯邦安全局（FSB，克格勃繼承機構）局長亞歷山大·博爾特尼科夫，他在普京執政初期奉調莫斯科前，已在聖彼得堡安全系統任職數十年。俄羅斯實權機構安全會議秘書尼古拉·帕特魯舍夫，早在上世紀70年代就與初出茅廬的克格勃同事普京相識，1999年普京被時任總統葉利欽任命為總理時，他接替普京出任聯邦安全局局長。

其軍隊內部的叛亂很可能強化普京偏執的克里姆林宮統治風格，這給普京帶來了一個獨特的問題，因為叛亂的領導者、瓦格納創始人葉夫根尼·普里戈任是20世紀90年代來自聖彼得堡的長期親信，也是普京親手打造的怪物。多年來，克里姆林宮利用普里戈任的瓦格納集團在國外進行黑客和軍事行動，俄羅斯政府可以貌似合理地否認這些行動。

普里戈任對俄羅斯軍隊的攻擊似乎標誌着他在烏克蘭戰爭中的角色告一段落，克里姆林宮徵召普里戈任和他的僱傭軍（其中許多人是獲釋的囚犯）來帶頭進行一些代價最高的攻擊。

對烏克蘭戰爭中巨大損失和軍事挫折的怨恨削弱了普京的地位，同時也助長了普里戈任的聲望，他陶醉於自己的角色，併成為對俄羅斯軍事指揮官所謂的謊言和懶惰不滿的俄羅斯人心目中的英雄。儘管普里戈任一再侮辱和輕視俄羅斯最高國防官員，但他被放任自流地建立個人崇拜。

他在週末決定叛變並向俄羅斯南部城市頓河畔羅斯托夫進軍，佔領了一個軍事總部並擊落飛機，這似乎讓普京感到意外。普京等了12個多小時才出現在國營電視上譴責這次突襲，稱這是對俄羅斯的“背後捅刀”。

羅斯托夫是俄羅斯南部軍區司令部所在地，也是週六第一個被瓦格納準軍事集團接管的城市。圖片來源：Vasily Deryugin/Kommersant出版社/美聯社瓦格納創始人葉夫根尼·普里戈任，視頻截圖來自週五發佈的影像。圖片來源：普里戈任新聞處/美聯社週一他（普京）在電視上再次顯得慌亂憤怒，譴責這一行動時未提及普里戈任的名字。據白俄羅斯當局稱，普里戈任的部隊獲得全面赦免，其本人已流亡白俄羅斯。

演講結束後，2000至2004年擔任普京總理的米哈伊爾·卡西亞諾夫向CNN表示，俄羅斯精英階層開始認為普京"不再是調解人，不再是他們利益的保護者，而是一個軟弱的、不再稱職的領導人”。

卡內基俄羅斯歐亞中心主任亞歷山大·加布耶夫表示，普京可能會通過改組軍隊、安全機構和執法部門高層來扭轉外界對其軟弱的看法。

克里姆林宮內部也可能面臨人事調整，普京將質詢官員們對普里戈任計劃的事先知情程度，以及為何未能阻止事件發生。

“普京將質疑身邊人的忠誠度並作出調整，“格雷厄姆表示，並補充説"必須有人承擔責任”。

但他表示，普京將不得不謹慎行事，因為"精英階層也會提出質疑。他們會追問普京的掌控力有多強，在他主政下自身安全能否得到保障。”

目前克里姆林宮正竭力展現生活恢復正常、普京掌控全局的姿態。週一晚間發佈的視頻顯示，普京正主持高級安全官員會議，與會者包括曾被普里戈任要求撤職的俄羅斯國防部長紹伊古。

視頻中普京表示將討論週末事件，但未直接提及兵變或普里戈任。週二早晨，現任國民近衞軍司令的普京另一位聖彼得堡舊部佐洛托夫宣佈，其部隊將接收包括坦克在內的重型裝備。

佐洛托夫解釋瓦格納兵變在俄境內迅速推進的原因時稱，當時國民近衞軍主力正集結莫斯科周邊進行防禦。“叛亂分子不可能攻佔莫斯科”，他強調。

面對政治威脅時，普京慣常採取強化鎮壓手段並指控西方煽動俄國內亂。

外交部長拉夫羅夫週一稱，俄方正在調查西方情報機構是否介入瓦格納事件，這可能是即將展開的輿論攻勢的前兆。西方政府則稱瓦格納與克宮衝突純屬俄羅斯內政。

對西方言論的猛烈抨擊可能會取悦克里姆林宮中他最親密的安全委員會心腹，如帕特魯舍夫，他與普京一樣，認為俄羅斯正與腐朽的西方進行一場生死存亡的鬥爭。

今年5月，帕特魯舍夫向一家俄羅斯報紙表示，美國想要奪取俄羅斯的部分領土，因為懷俄明州的一座休眠火山可能很快噴發，使北美變得不適合居住，這引起了西方的關注。

普京安全委員會的其他五名成員上週末發表聲明，呼籲俄羅斯人團結在普京周圍，避免內戰。俄羅斯前總統兼總理德米特里·梅德韋傑夫曾被視為親西方的政治家，他在自己的Telegram頻道上呼籲俄羅斯人支持普京，“擊敗渴望分裂我們祖國的內外敵人”。

俄羅斯對外情報局局長謝爾蓋·納雷什金在Telegram上發文稱，普里戈任試圖“點燃兄弟相殘的內戰之火”的企圖失敗了。

卡內基歐亞中心的加布耶夫表示，儘管普京的一些精英可能反對他處理叛亂甚至烏克蘭戰爭的方式，但沒有人敢説出來。

“他們彼此之間太不信任，都在處理自己的事情。他們不想冒險，”加布耶夫説。“正是這種社會凝聚力的缺乏，包括在精英層面，使得像普京這樣的獨裁者能夠在俄羅斯掌權。”

弗拉基米爾·普京週一在莫斯科會見了俄羅斯最高安全官員。照片：加夫里爾·格里戈羅夫/斯普特尼克/法新社/蓋蒂圖片社喬治·坎切夫和馬修·勒克斯摩爾對本文有貢獻。

聯繫艾倫·卡利森，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3年6月29日印刷版，標題為《普京的核心圈子目前仍站在他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