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的教父正在失去掌控——《華爾街日報》

弗拉基米爾·普京統治的標誌性特徵，就是將俄羅斯富有創造力、進取心和雄心壯志的人才不斷輸出，直到最後只剩下葉夫根尼·普里戈任一人。

這一過程在烏克蘭戰爭期間達到頂峯，俄羅斯的技術和商業人才紛紛逃離。這一切始於2003年普京對最成功、最具創造力的寡頭米哈伊爾·霍多爾科夫斯基的打擊。與最初是熱狗小販的普里戈任類似，霍多爾科夫斯基最初經營一家咖啡館。後來他進軍能源領域，而他的罪行在於試圖憑藉石油財富謀求政治角色。顯然，他最大的錯誤是沒有一支私人軍隊。

在隨後那場將霍多爾科夫斯基投入監獄、並將其資產重新分配給政權親信的法律鬧劇中，一個關鍵問題是普京的真實動機。最初被尋求保護葉利欽時代財富的寡頭們推上權力寶座的普京，其地位因造成數百名俄羅斯公寓居民在睡夢中喪生的恐怖爆炸事件而鞏固。如今人們認為，這些爆炸事件是由普京的支持者實施的，無論他是否知情。

記者、批評人士和反對派政治人物（包括一些堅持調查爆炸事件的人士）的遇害同樣如此。這些暴行是普京授意的，還是那些試圖控制他的人所為？

普里戈任在近期叛亂中採用的手法與此如出一轍，這種呼應難以忽視。他通過公開評論烏克蘭戰爭的失誤而突然聲名鵲起，這被反覆解讀為他在與普京溝通並試圖操縱普京的方式。

頗具諷刺意味的是，在這場所謂的"生死存亡"戰爭中，普里戈任在其視頻中解釋道，本週攤牌事件背後實則是普京時代典型的金錢與貪腐之爭——這場戰爭本身也源於此。他聲稱自己只是為防止國防部長紹伊古和總參謀長格拉西莫夫等敵對勢力通過收編瓦格納僱傭軍來竊取這一重要資產而採取行動。

關注普京政權的本質而非現實主義者談論的俄羅斯政治地理訴求，始終是更切中要害的視角。

普京雖以彼得大帝為楷模，但其親信團隊卻像蓋·裏奇電影裏那些英國混混黑幫。正是這種政權本質驅使周邊國家投向北約——若非如此，北約本可能逐漸式微。在這個以權力尋租為主導的經濟體系裏，只有國家裙帶關係者才能如魚得水。從本土企業家到英國石油、宜家等跨國企業，投資者們都領悟到：在俄羅斯經營事業，就要承受被政權巧取豪奪的風險。

他早年就缺乏權力交接機制，這意味着必須終身掌權直至僵化。當無法給予民眾歐式繁榮與自由的希望時，他便用軍事冒險和"民族敵人"來轉移視線。

如今他連對下屬的掌控力都在衰退，因為他已無力解決任何實質問題。烏克蘭戰爭就是典型例證——基於烏方會投降的錯誤預判發動戰爭，結果適得其反。

普里戈任先生是普京精英階層中最離經叛道的人物，卻是首位公開承認這場戰爭基於虛假借口發動的人。烏克蘭與北約從未威脅俄羅斯，所謂"納粹"更是無稽之談。儘管出身草莽，普里戈任道出了所有體面官員的心聲。真相甚至滲透進了俄羅斯國家電視台的宣傳報道中。而普京本週試圖通過強調國家尊嚴與法治來支撐其教父體系的努力收效甚微，這番表態與其説展現瞭解決方案，不如説暴露了獨裁者的一廂情願。

普里戈任的命運仍懸而未決，但他擁有霍多爾科夫斯基所缺乏的談判籌碼——當政府軍機企圖攔截其"正義行軍"抗議活動時，他的部下曾擊落數架軍機。儘管普京看似以特赦結束了這場對峙，但普里戈任會像其他礙事的普京親信那樣突然"墜窗"嗎？我比多數人更持懷疑態度。真有人能近他的身嗎？他們敢動手嗎？這能帶來什麼好處？在這場尚未落幕的危機中，普京無論作何選擇都面臨風險；弔詭的是，普里戈任通過將精英階層對戰爭的質疑正式記錄在案，或許反而為自己贏得了某種豁免權。

與此同時，虛弱的普京更不可能尋求和平。他也更難命令看似地位鞏固的紹伊古和格拉西莫夫繼續發動那些註定徒勞的幻想式進攻來追求最終勝利。可以預見莫斯科將陷入癱瘓，而戰事將保持防禦性僵局。隨着結局尚未書寫，最終章很可能延續本週俄羅斯內政特有的荒誕劇元素。

俄羅斯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於6月27日在莫斯科。圖片來源：SPUTNIK/路透社刊登於2023年6月28日印刷版，標題為《俄羅斯教父正在失去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