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法改革與以色列的反多數派多數黨 - 《華爾街日報》

耶路撒冷

上週我重返以色列進行年度訪問時，這個國家比我見過的任何時候都更加分裂——40%的以色列人擔心國家正滑向內戰。民眾普遍渴望妥協與共識，卻又對政治體系實現這些目標深表悲觀。右翼聯合政府提出的司法改革方案引發了大規模反政府示威，許多人將其視為以色列長期沉寂的政治中間力量的覺醒。

司法改革引發的激烈對抗部分源於以色列制度的特殊性。在議會制體系中，行政與立法部門本無分界。但以色列缺乏許多議會制國家存在的對多數權力的制衡機制：既沒有憲法或權利法案，本應逐步構建憲法的"基本法"也僅需簡單多數即可通過。一院制的議會將所有治理權力集中，使得國家無法通過聯邦制讓地方多數派在某些議題上自主決策，從而降低爭端烈度。

司法機構已成為制衡政府權力的唯一實際力量。被擁躉譽為"約翰·馬歇爾式人物"的前首席大法官阿哈龍·巴拉克，曾領導最高法院將基本法視為憲法並行使司法審查權。法院行使這項權力時針對右翼的次數遠多於左翼，尤其在政教關係議題上，國家安全領域次之。這解釋了為何內塔尼亞胡政府——這個代表宗教黨派和定居者運動利益程度堪稱以色列歷屆政府之最的政權——會選擇以削弱法院權威和政治獨立性作為執政突破口。

令政府意外的是，此舉引發了廣泛反對。以色列民主研究所的調查顯示，僅21%的公眾希望政府推進執政聯盟的提案，36%的人只支持反映更廣泛共識的提案，34%的人希望放棄該計劃。

這些提案引發了反對黨和執政聯盟內部的分歧。內塔尼亞胡領導的利庫德集團為執政聯盟提供了議會64席中的近半數席位，但其支持者也大多反對司法改革——僅32%的利庫德支持者希望政府推進改革，42%傾向協商一致方式，20%要求政府放棄該計劃。部分利庫德議員在最高法院法官遴選委員會組成的關鍵投票中已與聯盟決裂。

制度之爭背後，是宗教與國家關係、約旦河西岸定居點及正式吞併問題長期積累的矛盾，更凸顯了關於"以色列應成為何種國家"的根本分歧。

隨着左翼政黨支持率驟降至15%，其主張的宗教中立"全民國家"方案已被邊緣化。但主流陣營對"猶太民主國家"定位也存在尖鋭對立：

沙洛姆·哈特曼研究所學者尤西·克萊因·哈勒維（以色列社會最富洞見的分析家之一）指出：對中間派而言，“猶太"指猶太民族，“民主"是保障個人與少數羣體權利的自由民主制；而對右翼，“猶太"指猶太教義，“民主"則是勝者通吃的多數主義。

矛盾之處在於，最支持多數主義改革的宗教政黨卻未能獲得廣泛支持。大多數以色列人反對為不教授基礎科目的宗教學校提供國家補貼，並強烈抵制宗教團體免除兵役的要求。三分之二的以色列人——包括四分之三的利庫德集團支持者——贊成對年輕人實施全民民事或兵役制度。

執政聯盟正試圖利用其多數席位強行推行大多數以色列人（包括利庫德成員）反對的政策。聲勢浩大的公眾抗議使改革舉步維艱，最新民調顯示聯盟支持率大幅下滑。若內部分裂導致政府垮台，其議會多數地位恐將不保。

這解釋了為何內塔尼亞胡近期表態要採取更審慎方式推進改革——首先從最具妥協空間的"法院審查政府行為合理性"權力議題入手。若無法説服極端盟友接受這一路線，其政府可能倒台，從而為以色列政治格局重組開啓大門。

6月24日特拉維夫司法改革抗議現場圖片來源：RONEN ZVULUN/REUTERS刊載於2023年6月28日印刷版《反多數主義的多數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