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荒野》評論：失落的風景 - 《華爾街日報》

黃石國家公園裏的一頭灰熊。圖片來源：Getty Images/iStockphoto1863年夏天，美國內戰期間，聯邦軍將領威廉·T·謝爾曼(William T. Sherman)在維克斯堡戰役(Vicksburg campaign)後大獲全勝，他讓家人到密西西比州與他團聚。但這次團聚卻以悲劇收場，他最喜歡的孩子、9歲的威利(Willie)生病了，死於傷寒。這位將軍永遠無法原諒自己，用他的話説，“在一年中如此關鍵的時期，把我的家人帶到如此致命的氣候中”。作家兼野生動物攝影師布拉德·奧斯特德(Brad Orsted)在2010年也遭遇了類似的災難--充滿了令人痛心的自責--當時他15個月大的女兒瑪萊(Marley)在與奧斯特德的母親一起過夜時不幸去世。《穿越荒野：我在美國荒野中的救贖與治癒之旅》(Through the Wilderness: My Journey of Redemption and Healing in the American Wild)一書講述了作者從埋葬孩子的難以想象的痛苦中恢復過來的痛苦經歷。

奧斯特德在書中接近中間的部分講述了瑪萊的死亡，讀者要當心，這讓人痛心疾首。奧斯特德在經歷了特別艱難的童年之後，逐漸與母親和解--她"喜歡説懷上我毀了她的一生"。他勉強同意了母親讓瑪萊在她家住幾天的請求，那裏距離奧斯特德與妻子史黛西(Stacey)以及另外兩個女兒在密歇根的家有兩個小時的車程。在瑪萊到訪的第二天，奧斯特德被母親的電話從午睡中驚醒，母親告訴他瑪萊沒有呼吸了。他和史黛西急忙趕往南部的母親家，途中得知女兒已經去世。更糟糕的是，由於瑪萊的死亡正在調查中，在醫院裏，她的父母甚至無法觸碰她。

在隨後的幾個月裏，絕望的奧斯特德先生在毒品和酒精中尋求慰藉——或短暫的解脱，被內疚折磨並飽受創傷後應激障礙的困擾。“我竭盡全力麻痹自己的每一絲感覺，“他寫道，但有時他只能靠幻想殺死母親然後結束自己的生命來支撐。迄今為止，馬利的死因仍未查明（儘管顯然是意外），而他母親的角色也因她不斷變化的解釋和拒絕配合調查而模糊不清。奧斯特德先生痛心地説：“那個可怕的下午，我不僅失去了女兒，也失去了母親。就在我以為終於能擁有一個母親的時候。“他透露兩人現已不再聯繫。

2012年5月，奧斯特德先生在黃石國家公園經歷了一場戲劇性遭遇，由此開始了他在情感療愈與戒酒方面的漫長康復之路——幾個月前他們全家剛搬到這裏。一個潮濕的早晨，宿醉未醒的他獨自徒步時意外驚動了一頭灰熊，這頭熊與嚇呆的奧斯特德對視片刻後緩步消失在灌木叢中。這場瀕死體驗讓他渾身戰慄，卻感到某種桎梏被打破了：“多年來壓抑的情感瞬間爆發。悲痛、內疚、羞恥、恐懼，還有深不見底的壓抑哀傷，如同開閘般傾瀉而出。我不再想死了。只是還不知道該怎麼活。”

亨利·戴維·梭羅有句名言：“野性中藴藏着世界的救贖。“野性無疑也拯救了奧斯特德先生。在定居黃石西緣的蒙大拿之前，他自認是"略通動物習性的户外愛好者”，但來到這裏後，他徹底迷上了當地野生動物，尤其是一對因母熊被獵鹿人射殺而成為孤兒的小灰熊。兩年多來，奧斯特德持續拍攝記錄這對幼熊的成長，它們頑強的生存意志和憨態可掬的舉動令他着迷，以至於"夜晚…我會祈禱荒野守護它們平安直到重逢”。當得知蒙大拿當局出於公共安全考慮對其實施安樂死時，他悲痛欲絕。但這一次，他守住了清醒的底線——正如他在婚姻破裂時同樣做到的那樣。

他在荒野中的沉浸也讓他與其他人類建立了聯繫。電影製作人凱西·安德森帶着奧斯特德先生追蹤一個美洲獅家族，後來邀請他創辦了一家電影製作公司。一位名叫傑西·洛根的昆蟲學家成為了奧斯特德先生的“朋友和飛釣導師”，並把他介紹給了《灰熊歲月：尋找美國荒野》的作者道格·皮科克，這本書講述了皮科克先生作為一名越戰軍醫所經歷的心理創傷如何通過與自然世界的相遇而得到治癒。也許最令人難忘的是，一羣克勞族印第安人歡迎奧斯特德先生進入汗蒸屋，在那裏一位名叫老霍恩的長者敦促他記住——尤其是當熱得難以忍受時——他參加儀式的真正原因：“我是為了馬利而來的，”奧斯特德寫道。

謝爾曼將軍的悲痛一直持續到最後。在他去世前不久，他要求被埋葬在“我忠實的妻子和崇拜的士兵旁邊”。同樣，奧斯特德先生承認“痛苦是我永遠要承擔的一部分負擔”。觀看2021年他參與導演和製作的美麗紀錄片短片《我們時代的野獸：氣候變化與灰熊》的觀眾，將會在他描述那些孤兒小熊的悲慘命運時，從他的表情和聲音中感受到痛苦，那些小熊玩耍的日子讓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兒，並在他心中激起了深深的保護本能。儘管奧斯特德先生以樂觀的筆調結束了這本書，但他拒絕給出簡單的結論，這正適合這本令人難忘且深深打動人心的回憶錄，講述瞭如何從難以想象的事情中倖存下來。

格雷比爾先生是南方衞理公會大學的歷史學教授和威廉·P·克萊門茨西南研究中心主任。

出現在2023年6月30日的印刷版中，標題為《野外的復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