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最後一位弗蘭克·勞埃德·賴特原始房主

“在我之後，將再無他人，”羅蘭·雷斯利説道，他正沉浸在作為弗蘭克·勞埃德·賴特設計的房屋最後一位原始住户的意義中。雷斯利坐在紐約州普萊森特維爾附近一座岩石山上的六邊形客廳裏。這位20世紀最著名的建築師為雷斯利和他的妻子羅妮設計了這所房子，並根據他們的需求（如掃帚櫃、書架、更多兒童卧室）對原計劃進行了多次調整。房子於1952年完工，正值戰後繁榮時期，賴特在31個州設計了120所房子，令人驚歎。

賴特於1959年去世。58年後的2017年，這些房子中有五所仍由原始業主居住：加利福尼亞州莫德斯托的瑪麗和羅伯特·沃爾頓，田納西州查塔努加的格特·沙文，明尼蘇達州明尼阿波利斯的海倫和保羅·奧爾費爾特，密蘇里州聖路易斯的貝蒂·帕帕斯，以及雷斯利。但時間已經造成了損失。瑪麗·沃爾頓、沙文、帕帕斯和奧爾費爾特夫婦都在過去幾年中去世。沃爾頓博士在四月份去世，此前他在100歲生日派對上狀態極佳，他的女兒、太平洋帕利塞德的蘇富比房地產經紀人貝琪·沃爾頓説。“讓我感到些許平靜和安慰的是，他得以在自己的房子裏去世，”她説。“他無比珍視和愛護那所房子。”

這使得雷斯利成為最後一位健在的賴特客户。

雷斯利表示，在他擁有這所柏木和石板房子的71年裏，幾乎不需要進行任何維護。迄今為止，他在此居住的71年或許正是長壽的秘訣。“神經學家指出，對美好環境的感知能降低壓力，而我每天都能在這棟房子裏發現美，“他説道。但這所房子更賦予了他生命的意義。作為38年前退休的物理學家，雷斯利將大量時間用於撰寫和講授關於這棟住宅的文章，精心維護房屋，並帶領數以千計的訪客參觀。他還親自探訪過許多其他賴特設計的住宅，期間結識了業主及其他賴特愛好者，包括建築師、歷史學者和建造商。“我意外地融入了一個志同道合的羣體，“他感慨道。

他也成為了珍貴的歷史見證者。哥倫比亞大學建築史學家、現代藝術博物館前策展人巴里·伯格多爾在2017年指出：“由於賴特的作品總是源於與客户的對話，業主的記憶對於理解其設計初衷幾乎與圖紙同等重要。”

或許沒有哪位業主比雷斯利更忠實於賴特的原作——除了最必要的改動外，他拒絕改變這棟石材與柏木住宅的任何細節（該建築在1950年代耗資約10萬美元建造裝修）。“它本就不需要任何改動。這房子完美契合了我們的人生階段，“他談及與妻子羅妮二十多歲新婚時的生活，再到養育學齡子女，繼而空巢期，直至退休歲月（心理學家羅妮於2006年離世）。

儘管房屋保存完好，他卻無法將其改為博物館。這棟住宅屬於賴特1940年代末規劃的威徹斯特郡社區"烏索尼亞”——這個未能實現創始者"建立共享式郊野合作社"理想的小區，如今仍是擁有47户人家、共享泳池網球場等設施的緊密社區。“居民們不會同意設立博物館，“雷斯利解釋。部分原因在於烏索尼亞蜿蜒狹窄的道路：而像芝加哥羅比住宅、洛杉磯蜀葵之家、紐約州布法羅的馬丁住宅等賴特博物館，都坐落於交通主幹道旁。

但如果他無法將其改造成博物館，他可以簽署一份保護地役權文件，這是一份法律文書，能防止未來業主對房屋進行改動。地役權的持有方——即具備執行權的機構——將是總部位於芝加哥的弗蘭克·勞埃德·賴特建築保護協會。該協會的保護項目主管約翰·H·沃特斯表示，組織自20世紀90年代起便開始管理地役權，目前存檔的已有25份。他提到，當馬克·雅各布斯與其丈夫查理·德弗朗西斯科2019年買下紐約州萊伊市的一棟賴特住宅時，應前業主要求，他們向保護協會捐贈了地役權（雅各布斯的住宅位於雷斯利住宅以南僅10多英里，且比其晚建三年）。

當被問及為何談論此事多年卻仍未簽署地役權時，雷斯利表示他正在"努力尋找既能保護重要部分，又允許進行合理改動的條款。我打算籤的，“雷斯利説，“只是還沒抽出時間。我有拖延症。”

此外，他唯一在世的子女也表達了顧慮。現年65歲的費城企業家兼私募投資人羅伯特·雷斯利表示：“我對房屋外部設置保護地役權沒有異議。“但他提到，自己與妻子或某個成年子女未來可能想入住這棟房子。“我們或許需要對內部做些必要改動。而保護協會可能不會批准。這就是我的顧慮所在。”

他舉例説：“通往卧室的走廊非常昏暗。賴特本是務實之人，若我們當年問他，他可能會説’在那裏開個天窗’。但賴特已不在人世，保護協會恐怕不會同意。”

賴特1952年在雷斯利住宅。圖片來源：佩德羅·E·格雷羅遺產基金會他還指出，地役權可能會降低房屋價值。“這樣做沒有任何經濟收益，“他説。但他補充道：“這不是對抗性的。我知道這對我父親很重要，我不想阻止他做對他重要的事。”

建築保護協會的沃特斯表示，地役權可以採取不同形式。他説最近與雷斯利的討論主要集中在外部地役權上，這將保護房屋的外觀。“我們的首要任務是保護外部結構。內部保護以後隨時可以通過修訂地役權來補充。”

洛杉磯房地產經紀人克羅斯比·多伊專精於出售建築大師設計的住宅已有40餘年，他表示曾幾何時賴特住宅的售價低於重建成本。“就像用畫布的價格買畢加索真跡。”

但他説人們對這些住宅價值的認知已經改變，部分原因是億萬富豪開始將其作為戰利品收藏。現在有些賴特住宅的售價是其他建築師同類作品的三倍以上。他舉例説明：加州卡梅爾海邊一棟1300平方英尺的賴特住宅最近以2200萬美元成交。但他表示偏遠地區的賴特住宅仍然難以出售。“我們一直難以為準特住宅爭取合理價格，“他指的是加州中央山谷洛斯巴諾斯一處佔地4000平方英尺的壯觀賴特作品。

在聖路易斯，辛西婭·帕帕斯表示她和姐妹們在2020年出售父母房屋時，合同中明確規定該房屋不得拆除。但現任業主邁克爾·卡羅爾·邁納夫婦不太可能破壞這棟房子。作為弗蘭克·勞埃德·賴特復興倡議組織的創始人，他們致力於保護現存的賴特建築並重建已拆除的作品。以71.93萬美元購得此房的邁納夫婦常駐佛羅里達州棕櫚城，但每年春秋兩季會入住帕帕斯家的舊宅。“我們目前專注於修復工作，“邁克爾·邁納説，“計劃完成後將捐贈保護地役權。“他們擬將地役權捐贈給自家控制的501(c)3非營利組織——而非弗蘭克·勞埃德·賴特建築保護協會。“我們私人擁有房產，會將地役權捐給非營利機構。”

他提到，設立保護地役權後，可通過愛彼迎等平台出租房屋。“這是三贏局面：建築得到保護，業主獲得收益，想體驗賴特住宅過夜的遊客也如願以償。”

賴斯利曾多次與賴特會面（如圖，賴特繪製壁爐柵欄時他與羅尼旁觀）。賴斯利回憶，年過八旬的賴特曾健步如飛地登上山坡來到他們的建房地點。2017年仍有人居住的五棟房屋內，全部陳列着賴特設計的傢俱。在某些情況下，這些傢俱可能比房屋本身更容易出售，部分原因在於其可移動性。佳士得拍賣行賴特專家邁克爾·傑斐遜表示：“過去幾年賴特傢俱市場重新煥發活力，人們更關注晚期作品。收藏家們正競相尋覓賴特職業生涯最後幾十年設計的簡約膠合板桌椅與腳凳。“部分單品價值數千甚至上萬美元。即便如此，傑斐遜仍希望這些傢俱能保留在它們為之設計的原始空間中。

在查塔努加，卡倫·沙文期待在母親遺產處理完畢後入住這棟住宅。她還計劃在近期內為房屋外觀申請保護地役權。

明尼阿波利斯的奧爾費爾特住宅掛牌兩年後，於2018年春季被當地一對子女已成年的夫婦以120萬美元購得。數月後，他們向市政府提交擴建方案：在原有2600平方英尺的基礎上增建200萬美元造價的1500平方英尺側翼，並改動部分原始室內結構。

文物保護人士發出警告，但缺乏法律手段阻止新業主約翰與凱西·朱尼克實施改造計劃。

2018年12月，明尼阿波利斯城市搶救公司老闆約翰·埃克利接到承包商電話，邀請他前往奧爾費爾特住宅。他及時趕到並運走了承包商拆除的原始牆板、櫥櫃、嵌入式書桌、壁櫥擱架等構件（他稱讚新業主保留了房屋主體）。多數構件賣給了紐約州北部布法羅大酒店老闆哈里·斯廷森，後者曾宣佈計劃利用這些材料，依照賴特另一處教堂設計方案建造婚禮殿堂。但因酒店遭遇火災關閉，教堂計劃暫緩。斯廷森表示：“雖尚未動工，但未來將盡可能多地使用賴特原始建材。”

瓊克斯夫婦創建了一個網站olfelthouse.info來解釋他們的意圖。“擴建和最小化內部翻新的動力，”他們寫道，“是為了解決主卧室空間不足的問題，擴大廚房以容納一個多代同堂的大家庭，並確保房屋舒適、無障礙且安全，適合養老。”這次翻修由紐約建築公司Thread Collective設計。該公司網站上的照片顯示，原本賴特設計的狹小廚房區域現在變成了餐廳，而兩個兒童卧室的位置則改造成了寬敞的新廚房。新增部分包括一個位於新車庫上方的主卧套房，主要從房屋背面可見。“我們已在這棟房子裏住了三年，對項目成果非常滿意，”約翰·瓊克在一封電子郵件中寫道。

現年99歲的雷斯利直到幾年前還在自己修剪草坪。回到加州，沃爾頓一家正試圖決定他們房子的未來，這棟房子由賴特設計，在他去世後完工。

羅伯特和瑪麗·沃爾頓選擇不給六個子女施加保護地役權的負擔，這與格特·沙文、貝蒂·帕帕斯和奧爾費爾特夫婦的選擇相同。他們去世時都知道自己無法控制房屋的未來。“它的命運完全掌握在下一位業主手中，”保羅·奧爾費爾特在2017年搬離房屋後通過電話留言告訴我。他動情地補充道：“我認為我們是這棟房子的好管家，我們假設任何購買它的人也會如此。”

雷斯利仍有機會執行地役權。他會這麼做嗎？該地役權將永久有效，而這位99歲的房主表示：“永久是個非常漫長的時間。”

刊登於2023年6月30日印刷版，標題為《弗蘭克·勞埃德·賴特住宅的最後一位業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