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印度昔日最具價值初創企業的隕落

印度班加羅爾——一位數學教師將備考服務打造成印度估值220億美元的頂級初創企業。如今，這家教育公司自身正在經歷艱難一課。

公司Byju’s在過去一年因財務管理不善的指控，以及審計師和三位董事會成員（包括來自早期投資者馬克·扎克伯格慈善組織的代表）的辭職，市值縮水超過75%。

Byju’s已裁員數千人，並難以向部分員工支付最終薪酬。公司還考慮出售資產，並面臨美國貸款方的指控，稱其秘密將超5億美元轉移至一家曾從邁阿密IHOP餐廳起家的對沖基金。

這家在線學習公司公開否認有任何不當行為，並計劃在本月底前提供拖延已久的財務更新。

投資者和前員工表示，Byju’s的困境源於未能掌握在新冠高峯期平衡增長與後疫情時代精簡規劃的專業能力。尤其突出的是：公司既沒有首席財務官，也缺乏規範的財務流程。

印度媒體詳細記錄的Byju’s問題，給這個曾被視作成功典範的企業蒙上陰影，也波及印度蓬勃發展的初創企業圈。

這對魅力非凡的創始人Byju Raveendran而言是重大失勢。他童年時在小漁村通過板球廣播解説自學英語，後來讓體育場擠滿渴望攻克印度嚴苛考試的狂熱學子。

拜朱·拉文德蘭將教育業務搬到線上後迅速獲得了投資者的青睞。圖片來源：克里斯托弗·派克/彭博新聞拉文德蘭拒絕對本文置評。據知情人士透露，他私下向合作伙伴承認過失誤，將問題歸咎於擴張過快。

45歲的拉文德蘭常以黑色T恤或Polo衫示人，他曾兩次參加印度最負盛名的商學院——印度管理學院的入學考試，成績均名列前茅。

但他並未入學，而是開始教授其他學生如何通過這項考試。印度每年約有20萬學生參加該考試，爭奪5000個入學名額。

2012年，拉文德蘭在印度一座大學城演講時，聽眾雲集的場面打動了班加羅爾風投公司Aarin Capital的一位合夥人，由此獲得早期投資之一。

拉文德蘭與妻子迪維亞·戈庫爾納特將業務轉型線上後，迅速吸引了光速印度、泛大西洋投資和荷蘭Prosus等投資方的關注。

約2015年，他在孟買辦公室向紅杉資本印度的GV·拉維尚卡爾推介項目時，僅用幾分鐘就令團隊折服。

“首次會面時就明顯感受到，這個團隊肩負着讓優質教育民主化的使命，“曾任Byju董事（2023年6月離職）的拉維尚卡爾在2016年領英帖文中寫道。

紅杉資本（現為印度Peak XV）於2015年向Byju’s投資2500萬美元，並在次年助其融資約1.4億美元。這家初創企業還成為扎克伯格與妻子普莉希拉·陳創立的陳·扎克伯格倡議基金在亞洲的首筆投資。

2016年馬克·扎克伯格與普莉希拉·陳宣佈成立陳·扎克伯格倡議基金。圖片來源：Beck Diefenbach/REUTERS2020年新冠疫情爆發，全球數億學生被迫轉向在線學習時，Byju’s從銀湖資本、貝萊德等機構融資超10億美元。到2022年，該公司宣稱擁有700萬付費用户及約1.5億全球註冊用户。

Byju’s以近20億美元的收購狂潮大肆招兵買馬，吞併編程、考試輔導等教育公司，並斥資數千萬美元贊助2022年國際足聯世界盃。

在做出這些決策時，這家估值220億美元的公司既沒有首席財務官，也缺乏與其規模匹配的財務流程。其審計機構去年指出，截至2021年3月的財年財務報告存在"重大控制缺陷”。

當公司繼續在印度和海外激進擴張時，隨着疫情緩解，在線學習習慣正在改變。Byju’s認為通過收購印度線下輔導公司能應對這一轉變，並揹負超10億美元貸款以維持全球擴張。

截至2021年秋季，隨着學校陸續復課，Byju’s面臨大量家庭取消合約的情況。家長們在社交媒體和消費者法庭上投訴稱，難以取消那些常引導至教育貸款公司支付高額費用的課程計劃。據前員工透露，部分家庭遭遇了激進甚至帶有侮辱性的銷售手段。

2019年，Byju’s員工在印度班加羅爾辦公室進行課程內容開發。圖片來源：manjunath kiran/法新社/蓋蒂圖片社Byju’s聲明稱其堅持最高道德標準，並已改革銷售體系以接受客户交易審查。公司表示去年為新投資者進行的審計顯示，90%家長獲得了順暢的服務體驗。

據知情人士透露，數月來董事會成員就問題銷售手段的報道、未披露的財務信息及收購策略等問題不斷質詢創始人拉文德蘭。

拉文德蘭常回應稱問題正在解決，承諾即將提供信息或指責競爭對手散佈謠言**。**私下他則表示投資者已從他身上獲利頗豐，無需聽取其建議。

矛盾在2022年9月激化，當時公司本應發佈截至2021年3月的財年審計報告（已逾期一年有餘）。審計機構要求Byju’s停止將長期輔導合約（多通過貸款支付）的收入提前確認——這項會計調整導致年度收入停滯在3億美元左右，而虧損卻大幅激增。

財務報告還顯示，其審計機構德勤對Byju’s的會計方法提出異議，並將問題歸咎於公司缺乏高級財務管理層。

在公司披露信息的前一晚，投資者就應對負面新聞的計劃向Raveendran施壓，組織了一次深夜電話會議以制定策略。次日，Byju’s的新聞稿重點聚焦於公司未經審計的2022財年數據，這一舉動被部分投資者和員工認為具有誤導性。

公司表示，Raveendran當天與媒體進行了溝通，並對2021年的業績保持了透明度。

隨後的幾個月裏，通過關聯公司向Byju’s提供12億美元貸款的美國貸方開始質疑該公司是否遵守了貸款承諾，而公司曾表示這筆貸款旨在拓展印度以外的業務。

爭議引發了Byju’s貸方的訴訟以及公司今年在三個美國法院提起的反訴。貸方指控Byju’s違反協議條款，導致還款日期被提前。本月，貸方還指控Byju’s通過向Camshaft Capital轉移資金隱藏了5億美元，該對沖基金由一名23歲青年於2020年在佛羅里達創立，其註冊地址曾填寫為一家IHOP餐廳。

到2022年，Byju’s宣稱已擁有700萬付費訂閲用户及約1.5億全球註冊用户。圖片來源：manjunath kiran/法新社/蓋蒂圖片社Byju’s表示已將相關資金轉入債務協議允許的投資項目，對貸款方的其他指控提出異議，並承諾致力於友好解決貸款糾紛。該公司還於6月聲明，在訴訟期間將暫停支付利息。

Camshaft Capital的律師稱其反對貸款方的聲明。

6月，Byju’s董事會所有外部董事辭職，僅剩創始人拉文德蘭及其家族成員。

陳-扎克伯格倡議的毛里求斯分支機構表示，其代表離職是因公司"在提升透明度、內部管控及業務流程方面進展不足”。

持股近10%的Prosus指出，隨着公司擴張，“報告與治理結構未能同步完善”，當明確其代表無法維護公司及利益相關者的長期利益時選擇退出。

“我們依然相信Byju’s的潛力及其在革新印度乃至全球優質教育獲取方式中的作用，"該公司在聲明中表示。

本文由Tripti Lahiri和Andrew Scurria共同完成。

寫信給阿魯娜·維斯瓦納塔，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3年9月27日印刷版，標題為《曾是印度最有價值初創企業的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