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隆·馬斯克如何影響國家命運——《華爾街日報》
Greg Ip
大多數商界領袖終其一生都不會引發國際事件。埃隆·馬斯克這個月就幹了兩回。
首先,他因沃爾特·艾薩克森傳記中的披露內容激怒了烏克蘭,書中稱他拒絕在克里米亞上空激活其衞星服務星鏈,從而挫敗了烏軍對俄海軍的襲擊。
幾天後,台灣方面對他進行抨擊,因他表示中華人民共和國看待這個自治島嶼的方式就像美國看待夏威夷:“台灣不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部分,當然也不可出售!“台灣外交部在馬斯克擁有的X平台(前身為推特)上表示。
這些只是馬斯克本月外交議程上的部分事項,他還與以色列、土耳其和匈牙利領導人舉行了會晤。
埃隆·馬斯克本月在紐約會見了土耳其總統雷傑普·塔伊普·埃爾多安。圖片來源:土耳其總統府/美聯社馬斯克的國際影響力給美國帶來了一個有趣的問題。在地緣政治領導力日益依賴技術的世界裏,馬斯克本應是美國最重要的資產之一。然而他實際上是個獨立行為體。
當然,商業與治國之術交織已有數世紀之久。18世紀,東印度公司成為一個獨立王國,為追求利潤殖民印度。“一位偉大的君主取決於我的喜好;一座富庶的城市任由我擺佈,“曾指揮其軍隊的羅伯特·克萊夫告訴英國議會。
更近的例子是,威廉·倫道夫·赫斯特曾煽動美國與西班牙開戰,部分原因是為了報紙銷量。狂熱的孤立主義者亨利·福特則試圖讓美國遠離兩次世界大戰。1940年**,**福特拒絕為英國抗擊納粹德國所需的戰鬥機生產發動機。
冷戰期間,阿曼德·哈默利用其西方石油公司高層的身份,推動美蘇緩和關係。喬治·索羅斯則通過做空某些國家貨幣積累的財富,在其他國家推動民主與人權事業。
馬斯克的影響力並非來自對石油、資本或私人軍隊的控制,而是源於掌握着關乎經濟競爭力、國家安全與輿論導向的關鍵技術。
美國宇航局和五角大樓高度依賴馬斯克旗下的SpaceX進入太空。正如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的格雷戈裏·艾倫所指出的,SpaceX不同於幾乎完全依賴美國政府訂單的傳統國防承包商,這意味着馬斯克在觀點上較少需要與華盛頓保持一致。
2022年2月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並切斷其衞星服務後,烏方認為馬斯克提供的星鏈終端恢復了戰場通訊,幫助烏克蘭避免了潰敗。(馬斯克曾表示未在克里米亞激活星鏈服務,以避免"明確成為重大戰爭行為和衝突升級的同謀”)
特斯拉並非全球唯一的電動汽車製造商,但卻是技術最先進、聲望最高的。各國領導人理所當然地認為,引進特斯拉工廠就等於抓住了這個行業的未來。這正是中國在2019年允許特斯拉在上海成立全資子公司(外資汽車製造商的首例)的原因,中國正確地押注特斯拉的入駐將激活本土品牌。據《華爾街日報》報道,這也解釋了為何沙特阿拉伯正與特斯拉洽談投資事宜。馬斯克稱該消息不實。
最後,儘管馬斯克收購X(原推特)在財務上造成了巨大稀釋,但在政治上卻形成了增值——作為全球最具影響力的社交媒體平台,他掌控着用户發聲的權限:誰能被傾聽、被放大、被過濾或被封禁。
特斯拉2019年在上海成立全資子公司。圖片來源:沈啓來/彭博新聞社只有美國能孕育出馬斯克這樣的企業家——他少年時從南非移民加拿大,後又移居美國。“美國簡直就是人類探索精神的濃縮版,“他對艾薩克森説道。
或許也只有在美國,他才能享有如此大的政治自主權。從聯邦貿易委員會到司法部,馬斯克幾乎持續與政府機構發生衝突。在中國或俄羅斯這類權力集中於個人的國家,這種行為會讓你失去企業、自由,或兩者皆失。而在權力分散於不同部門和黨派的美國,馬斯克如魚得水。
馬斯克的外交政策影響力已引發諸多憂慮;然而企業界向來會介入此類事務,只是不像這位兩極分化的人物那樣招致同等反應。
比馬斯克獨立於美國政府更重要的,是他對中國政府的依賴。
艾薩克森寫道,中國和加州為防控新冠疫情下令工廠關閉的做法"激怒了他反權威的本性”。但馬斯克僅公開譴責了加州;他稱封鎖措施為法西斯行為,指責相關官員無知。對於中國,他從未發表過類似言論,即便去年特斯拉上海工廠停工22天。
馬斯克對中國的順從延伸至推特前身。艾薩克森記述,收購完成後不久,馬斯克就告誡記者巴里·韋斯,平台必須謹慎處理"涉及中國的措辭,因為特斯拉業務可能受到威脅”。
不應單獨指責馬斯克一邊與美國政客交鋒一邊向北京低頭;從迪士尼到摩根大通,眾多企業掌門人都如出一轍。
關鍵區別在於:國家命運更取決於技術優勢而非最佳銀行貸款或動畫電影。
若馬斯克對技術的影響力減弱,其國際關係中的話語權必將式微。競爭對手正全力擠壓SpaceX在發射領域、X在社交媒體市場的份額。至於電動汽車,隨着中國品牌迎頭趕上,特斯拉終將如同其他失去利用價值的外企那樣被擠出中國市場。當無需再守護在華銷售時,馬斯克或能減少對中國的依賴。
寫信給格雷格·伊普,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3年9月28日印刷版,標題為《馬斯克在世界舞台上的自由發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