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蘭文化戰爭波及奧斯卡提名導演阿格涅絲卡·霍蘭——《華爾街日報》

波蘭比亞韋斯托克——波蘭電影導演阿格涅絲卡·霍蘭早已習慣引發爭議。

這位奧斯卡提名者最著名的作品或許是《歐洲歐洲》，該片講述一名猶太少年1938年從德國逃往波蘭的故事。《瓊斯先生》則聚焦一名威爾士記者揭露蘇聯引發的烏克蘭大饑荒真相的歷程。

她的新片《綠邊境》以2020至2021年數千難民試圖從白俄羅斯越境進入波蘭為背景，探討波蘭面臨的道德困境，影片上映後引發強烈反彈，與墮胎限制、同性戀權益一同成為波蘭可能迎來的冷戰以來最具分裂性選舉前的焦點議題。

政府領導人指責霍蘭玷污波蘭聲譽。國防部長稱其影片"可恥"。一名准將表示該片誹謗了守衞邊境的波蘭軍隊。執政黨法律與公正黨領袖、波蘭最具影響力的領導人雅羅斯瓦夫·卡欽斯基斥之為"噁心之作"，而國家電視台為聲援邊防軍舉辦的特別音樂會上，一名説唱士兵成為主角。上週多場放映活動爆發抗議。司法部長更稱霍蘭是"納粹宣傳者"。

隨着10月15日議會選舉臨近，74歲的霍蘭早已預料到會遭遇阻力。

阿格涅絲卡·霍蘭手持她新片《綠色邊境》本月在威尼斯國際電影節上獲得的評審團特別獎。圖片來源：埃託雷·法拉利/Shutterstock執政黨數月來持續右傾以爭奪極右翼聯盟黨的選票。與歐洲多國政府一樣，波蘭將移民問題列為核心議題——過去十年間，敍利亞等地的戰爭導致尋求庇護者激增，部分加劇了這一矛盾。公投選票上赫然印着：“您是否支持接收來自中東和非洲的數千名非法移民？”

但霍蘭未曾預料她的波蘭語名為《Zielona Granica》的電影會成為席捲全國的文化戰爭焦點。

“我沒想到會引發如此狂怒，“霍蘭接受採訪時表示，“網絡暴力和威脅的規模令我震驚。”

《綠色邊境》講述了敍利亞難民家庭與阿富汗英語教師試圖穿越波白邊境原始森林的故事。白俄羅斯領導人亞歷山大·盧卡申科作為俄羅斯總統普京的親密盟友，曾鼓動中東等地移民經其國境進入波蘭及歐盟腹地。

西方政客指控盧卡申科將日益增長的歐洲尋求庇護者武器化——這些人有時被空運至明斯克後棄於邊境。人權組織稱，許多人在零下氣温中被波蘭邊防軍驅逐，困在森林沼澤的陌生絕境。至少43人喪生，多為失温致死。

波蘭克拉科夫一場反對導演阿格涅絲卡·霍蘭新片《綠色邊境》的示威活動中，橫幅寫着"普京感謝阿格涅絲卡·霍蘭”。圖片來源：貝婭塔·扎維爾/努爾圖片/蓋蒂圖片社盧卡申科的手段在波蘭引發了反移民情緒浪潮，霍蘭電影的批評者再次煽動這種情緒——該片本月獲得威尼斯國際電影節評審團特別獎令他們憤怒不已。

政治分析人士表示，這種反彈反映出法律與公正黨如何涉足極右翼團體更常佔據的領域，儘管自去年俄羅斯入侵以來，波蘭已接納逾百萬烏克蘭人。

該黨領袖卡欽斯基將更中間派的反對黨領袖唐納德·圖斯克描述為"波蘭的敵人”，受德國陰暗勢力操縱。在這個以天主教為主、社會保守的國家，LGBTQ權利受到侵蝕，墮胎基本被禁止，政府經常抱怨歐盟試圖將自己的法律強加給該國。

如今霍蘭和其他評論人士擔心，法律與公正黨的分裂議題政治可能給波蘭造成持久損害，並破壞該國應對俄羅斯入侵烏克蘭時所展現的團結。

圍繞她電影的爭議一度如此激烈，以至於波蘭國家安全委員會在與白俄羅斯接壤的一個村莊召開會議討論此事，國防部長馬裏烏什·布瓦什恰克會後告訴記者，委員會已準備決議全力支持該國邊防部隊。

電影《綠色邊境》的幾場首映式外，影院門口都伴隨着街頭抗議活動。

在克拉科夫，當影片在此首映時，一個名為"全波蘭青年"的民族主義團體召集了數十人抨擊該片，稱其為親移民宣傳片。抗議活動組織者盧西亞·斯科羅內克表示，她在國營電視台TVP看到泄露的片段後，感到必須發聲。

“TVP播放的泄露片段足以説服我，“她説。

在克拉科夫劇院附近，針對極右翼活動人士的反抗議活動中，一塊寫着"藝術自由"的標語牌。該劇院正在放映阿格涅絲卡·霍蘭的《綠色邊境》。圖片來源：貝婭塔·扎夫澤爾/努爾圖片/蓋蒂圖片社霍蘭認為針對她的某些指控令人困惑，並對司法部長茲比格涅夫·齊奧布羅提起誹謗訴訟，因其拒絕就曾在X平台（原推特）將她比作納粹宣傳家一事道歉。“我父親的整個家族都在大屠殺中喪生。我母親曾參加華沙起義，“她説。

霍蘭表示，《綠色邊境》的創作也源於同樣的道德立場。

“當我意識到當局決定建立一個殘酷與謊言的實驗室，並想觀察社會能在多大程度上繼續接受這些對法律和自由的進一步侵犯時，就決定拍攝這部電影，“她説。

儘管她由德國或俄羅斯支持者資助的説法持續存在，但當她在距離白俄羅斯邊境35英里的比亞韋斯托克論壇電影院參加特別放映時，仍有一小羣抗議者等候着她。

四名安保人員站在她進行問答環節的舞台上——這是當天早些時候波蘭卡托維茲一位反對派政客在購物中心遭毆打後採取的安全措施。

霍蘭德回答問題直至深夜，觀眾們詢問了她對象徵手法的運用以及電影中一位主要角色的作用，這位波蘭邊防警衞對將難民趕回森林心存疑慮。

“他實際上是個善良敏感的人。而且有這麼多優秀的人在服役，“她説。

其他問題集中在當地村民的角色上，其中一些人幫助了那些穿越邊境的移民，他們大多飢腸轆轆、迷失方向。觀眾中有來自米哈沃沃村的居民，該村成為非正式救援行動的中心。當地議會主席瑪麗亞·安西皮克啜泣着回憶起當時的情景。

霍蘭德在接受《華爾街日報》採訪時表示，關注人們行善的能力與事件的恐怖同樣重要。她還表示擔心，大屠殺的記憶正逐漸被遺忘，取而代之的是新的不寬容與自滿。

“專制政權最可怕之處在於人們會逐漸習慣，不再感到憤怒，“她説。

2021年，白俄羅斯格羅德諾附近波蘭邊境的移民。圖片來源：Leonid Shcheglov/美聯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