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0億美元稀有礦產埋藏於全球最大碳匯之一地下 - 《華爾街日報》

全球向電動汽車轉型的步伐，取決於加拿大一個名為"火環"的偏遠地區的未來。

這片位於安大略省北部、遠離主要道路的雲杉森林與蜿蜒河流沼澤地帶之下的區域，被工業界和政府官員視為世界上最重要的未開發鎳、銅和鈷資源地之一——這些金屬是製造電動汽車電池的關鍵材料。

但這些珍貴礦藏深埋在廣袤的泥炭沼澤生態系統中，當地原住民稱之為"呼吸之地"，其單位面積碳儲量甚至超過亞馬遜雨林。氣候倡導者警告，開採這些礦藏可能釋放的温室氣體將超過加拿大全年排放量，使這個地球最大碳匯之一轉變為重大排放源。

隨着全球對清潔能源和電動汽車需求激增，關於如何開發（或是否應該開發）這個位於多倫多西北700多英里處礦脈的爭論，已在礦業公司、氣候倡導者和原住民羣體之間引發激烈衝突。

“就算要我親自開推土機，我們也要開始修建通往火環的道路，“安大略省省長道格·福特表示。該省近期剛與大眾汽車和斯特蘭蒂斯簽署協議，將在省內建設電池製造工廠。

反對者警告，開發該地區可能帶來深遠後果。

阿羅蘭第一民族成員伯納德·加尼翁和默娜·梅根在奧沙利文湖釣魚。通往火環的道路將穿越阿羅蘭第一民族的傳統領地，社區成員擔憂這條路會對其生活方式造成影響。哈德遜灣低地連綿的濕地面積接近德國國土大小。“我們正威脅着摧毀大量吸收大氣中碳的森林和泥炭地，其影響可能是災難性的，“代表原住民羣體的律師凱特·肯普頓表示。這些羣體正在起訴安大略省政府，要求停止包括火環在內的北安大略開發項目，除非獲得原住民同意。加拿大已簽署聯合國宣言，規定該國必須就影響原住民社區的決策和項目進行協商，並取得"自由、事先和知情同意”。

火環形成於約30億年前，這片1900平方英里的區域比羅德島州還大。板塊運動使大陸裂開，富含礦物的岩漿從地核滲出。後來消退的冰蓋留下了濕潤沼澤的地貌，覆蓋着金屬行業分析師估計價值數百億美元的礦藏。

2007年，勘探者在此發現了豐富的鎳、銅和鉻鐵礦（主要用於不鏽鋼生產，主要分佈於南非）礦脈。礦業營銷人員以約翰尼·卡什的著名歌曲為此地命名，因為該地區礦藏在磁力圖像中呈現紅色新月形狀。

這一發現引發了多倫多諾頓資源公司、俄亥俄州克利夫蘭克利夫蘭-克利夫斯公司等北美礦業公司的搶購熱潮，吸引他們的是被礦業界譽為異常豐富的礦藏。

然而由於開發該地區成本高昂且道路不通，開發陷入停滯。特別是名為"鷹巢"的最大鎳礦進展緩慢，令澳大利亞億萬富翁安德魯·福雷斯特感到沮喪，他通過旗下礦業公司威盧金屬收購了諾頓的股份。在競購戰中，他擊敗了全球市值最大的礦業公司必和必拓集團，於2022年以5億美元完成收購諾頓的交易——溢價高達358%。

“鷹巢礦牀是全球最具價值的未開發鎳礦，“福雷斯特在最近一次採訪中表示，“除非我們擁有充足的鎳供應，否則我們將無法擺脱正在並將會摧毀地球的化石燃料。”

威盧金屬估計，連同其在火環地區擁有的鎳礦，鉑、鈀、銅和鉻鐵礦的儲量價值可能達到670億美元。

隨着電動汽車產量增加，這些用於製造電動汽車和軍事裝備的關鍵金屬需求激增。尤其是鎳的需求量巨大：研究公司Benchmark Mineral Intelligence數據顯示，去年全球鎳用量達316萬公噸。到2035年，滿足全球需求所需的鎳量將幾乎翻倍至620萬噸。

Wyloo Metals公司在"火環"地帶的勘探營地。Wyloo勘探營地內排列着從該地區鑽取的巖芯樣本。“火環"這樣的項目代表着採礦業的新紀元。長期以來被視為工業經濟骯髒且不幸遺產的採礦業，如今披上了綠色外衣。分析人士指出，礦產開採是全球電氣化進程中不可或缺的一環。

據知情人士透露，美國軍方正鼓勵Wyloo加拿大子公司申請一項資助計劃，該計劃旨在支持美國建立電池和軍事裝備所需材料的供應鏈，並削弱中國對市場的控制。美軍試圖建立關鍵礦物的國內供應體系，以確保美國不受制於中國和俄羅斯等地緣政治對手。

“如果現在把握住機會，加拿大可能成為全球頭號關鍵礦物供應國，“基準礦物情報公司首席執行官西蒙·摩爾斯表示。

鷹巢礦牀位於一個840英尺長的冰球湖下方。Wyloo地質學家估計該礦牀可能藴含2000萬噸礦石儲量，可從中提煉鎳及其他金屬。

為實現這一目標，工程師計劃在鬆軟的泥炭沼澤下方5300英尺（約合三個帝國大廈的深度）處開鑿隧道。該公司提議使用風能和太陽能為作業供電，在礦山內使用電動車以減少排放，並將尾礦（採礦產生的工業廢料）進行掩埋，以儘可能縮小礦山的地表規模。

一位公司高管將礦山擬佔地面積與周圍荒野的比例描述為“大象背上的一針”。

取自火環帶的礦物樣本示例。但首先，公司需要修建一條道路，將勘探營地與西北方向50英里處的最近機場以及南面180英里處的省道連接起來。目前，工人們乘坐直升機飛越哈德遜灣低地廣闊的綠色和黃色地帶，抵達鷹巢。這片幾乎未受干擾的濕地以及楊樹、香脂冷杉和雲杉林環繞着哈德遜灣和詹姆斯灣的南岸。該地區面積達12.3萬平方英里，幾乎與德國的領土相當。

目前，勘探和採礦工作所需的重型設備只能在冬季通過冰路運輸，或在貨機能夠降落在勘探營地旁邊結冰的湖面上時通過空運進入。

威洛公司表示，當礦山開始生產礦石時，這種物流操作將不可行。

該公司已與距離鷹巢最近的兩個原住民社區——馬滕福爾斯第一民族和韋貝奎第一民族結盟。他們一直在推動修建300英里的全天候道路，將礦山與他們的社區以及縱橫交錯於安大略省的省道系統連接起來。

“我們希望成為經濟合作伙伴，希望發展我們的社區，”位於鷹巢東南75英里處的馬滕福爾斯酋長布魯斯·阿奇尼平斯克姆表示。

他所在的300人社區在一年大部分時間裏只能通過航空抵達。這種交通不便使得保留區生活成本極高——馬滕福爾斯的汽油價格超過每加侖10美元；在鷹巢西北近50英里的韋貝奎唯一雜貨店裏，兩個番茄售價4.3美元，一個牛油果要4.38美元。

韋貝奎酋長科尼利厄斯·瓦巴斯回憶父親當年乘坐狗拉雪橇出行的場景。如今，居民們駕駛皮卡在島嶼社區穿行，並乘坐摩托艇在鄰近的威尼斯基湖水域航行。

他表示通往社區的道路勢在必行，這象徵着更多發展機遇：既能降低物資運輸成本，又能為礦山帶來就業崗位。“我們已經走得太遠，永遠無法回頭。”

但其他幾個原住民社區和加拿大主要環保組織警告稱，破壞原始生態（尤其是泥炭沼澤網絡）可能加劇電動汽車本欲遏制的全球碳排放。

“擾動或排幹泥炭層造成的破壞，在我們有生之年可能無法修復，”加拿大野生動物保護協會理事洛娜·哈里斯強調，“應當保持其原始狀態。”

鷹巢鎳礦礦牀附近的一片泥炭蘚。懷盧勘探營地的帳篷和建築，工人們輪班期間在此生活。根據提交給政府機構的道路規劃方案，一條100英里長的路段可能需要31個涵洞，以確保被道路截斷的沼澤區域間的水流暢通。道路建設者還需開挖採石場以獲取施工所需的砂石。

泥炭由數千年積累的部分腐爛植被構成，將碳封存在沼澤中。哈里斯表示，破壞該地區可能導致16億噸二氧化碳釋放到大氣中，是加拿大2019年全年排放量7.3億噸的兩倍多。

加拿大環境部長史蒂文·吉爾博表示，火環地區任何潛在開發都需要原住民社區的支持和參與。部長辦公室稱預計即將開展的區域評估將"重點關注泥炭地及其他重要環境要素”。

為解決環境顧慮，顧問卡西姆·薩迪克指出工程師將主要避開泥炭層，選擇在冰退時期形成的硬質砂礫脊——蛇形丘上築路。薩迪克目前為馬滕福爾斯社區提供道路建設諮詢。

在缺乏蛇形丘的區域，工程師計劃使用土工格室作為地基，這種合成墊層鋪設在沼澤表面，可最大限度減少對泥炭層的挖掘。

位於鷹巢西南82英里處的尼斯坎塔加原住民部落反對開發，並已起訴安大略省政府，要求在該地區停止活動，除非獲得社區同意。社區領袖表示，他們對鄰近的馬滕福爾斯社區未就道路建設事宜與他們充分協商感到不滿。

阿羅蘭保留地將成為通往火環道路的起點。尼斯坎塔加部落的保留地位於鱘魚豐富的阿塔瓦皮斯卡特湖畔，位於鷹巢礦牀上游，距離擬建道路數英里。但前酋長韋恩·穆尼亞斯表示，那裏的人們擔心工業事故以及對水道、馴鹿和利用低地遷徙的鳥類造成的長期破壞。

“是的，工作機會會來。是的，發展會來。但我們的生活質量還包括保護我們的生活方式，”穆尼亞斯説，他表示社區依賴狩獵和捕魚獲取食物和收入。

去年三月，穆尼亞斯在多倫多省議會會議期間站起來大喊“你們不能奪走我們的鱘魚！你們不能奪走我們的駝鹿！不要火環！”後被護送離場。

威盧的所有者福雷斯特誓言，鷹巢礦山的開發將對環境造成有限影響。他駁斥了對事故的擔憂，儘管他的鐵礦石公司Fortescue Metals Group去年被西澳大利亞州監管機構指出在批准區域外擾動土地、不當建造擋土牆、未妥善掩埋危險物質以及未及時清理現場漏油等問題。

Wyloo公司女發言人表示，監管機構認為這些違規行為輕微，公司已整改問題且未受到罰款。

福雷斯特指出，在加拿大開採鎳礦比印尼等地區更環保——後者使用燃煤電廠能源開採低品位鎳礦。

他認為反對開發的人犯了短視的錯誤，忽視了氣候變化的長期影響。

“他們本質上在説’我這一代過得去就行，子孫後代怎麼樣與我無關’，“福雷斯特説道。

位於火環礦牀以南180英里、擬建道路起點的阿羅蘭原住民部落居民並不認同。部落議員馬克·貝爾表示，當地居民已飽受往來造紙廠卡車困擾，樹木積滿灰塵。火環項目帶來的更多重卡將破壞他從小使用的湖泊和獵場。

“這些土地對我們至關重要，“他説，“我擔心十年後這裏將無法使用，只剩路過的份。”

聯繫記者維帕爾·蒙加請致信[email protected]

更正聲明本文早期版本配圖未清晰標註鷹巢礦牀位置，地圖已更新。（11月27日修正）

出現在2023年9月29日的印刷版中，標題為“加拿大火環之爭升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