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在俄羅斯被監禁的美國人擔心被遺忘——《華爾街日報》
Brett Forrest
當莫斯科英美學校教師馬克·福格爾因去年大麻走私罪名成立被判14年監禁時，他成為了俄羅斯境內被拘美國人數量不斷增加的其中一員。
福格爾在飛往俄羅斯的航班上攜帶了約17克大麻。他聲稱這些藥物是用於治療慢性疼痛的醫療用途。福格爾的俄羅斯律師德米特里·奧夫相尼科夫接受《華爾街日報》採訪時表示，該判決明顯重於同類罪行，暗示存在政治動機。數十年來，美國駐俄使館工作人員子女多在福格爾任教的學校就讀。
“他並未被控間諜罪，“福格爾的妹妹安妮·福格爾説，“卻得到了堪比間諜罪的刑期。”
福格爾是約二十餘名未獲得美國國務院"錯誤拘押"認定的在俄美籍及美俄雙重國籍囚犯之一。該認定能調動政府最高層級的外交和情報資源，通過交換或其他方式營救海外被押美國人。
美國已基於人道主義呼籲釋放福格爾。然而當政府專注於營救那些被正式認定為"錯誤拘押"者時，福格爾家屬及其他陷於俄羅斯司法系統的美國家屬擔憂自己會成為被遺忘的羣體。
6月，一個由兩黨眾議員組成的小組提出了《馬克·福格爾法案》，要求國務院在海外逮捕事件發生後的六個月內向國會提交文件，説明錯誤拘留認定的理由。
“我們需要了解為什麼有些人能迅速被認定為錯誤拘留狀態，而其他人則不能，”該法案的發起人之一、賓夕法尼亞州共和黨眾議員蓋伊·雷申塔勒表示。
誰被視為被錯誤拘留？
據追蹤海外監禁背景情況的人士稱，答案在於決定將重點放在美國認為因明顯政治原因被拘留的美國人身上，而不是那些可能只是更常見的反美偏見受害者的人。
在一份電子郵件聲明中，國務院發言人拒絕對個別案件發表評論。“在進行評估時，國務院會基於法律和事實進行全面審查，考慮每個案件的所有情況，”他表示。
國務院發言人表示，官員們依據2020年的一項法律，該法律列出了11項標準，包括當事人被認為無辜、缺乏正當程序，以及美國官員認為某人被拘留是為了影響美國政策等。
去年，美國籃球明星布蘭妮·格里納被押送至俄羅斯法庭聽證會，最終她與被美國拘留的俄羅斯人進行了交換。圖片來源：Evgenia Novozhenina/Reuters人質事務總統特使辦公室（2015年由國務院成立）負責審查海外被拘美國公民案件。特使羅傑·卡斯坦斯向國務卿提交建議，後者對"錯誤拘押"認定擁有最終決定權。卡斯坦斯及其辦公室拒絕對本文置評。
據知情人士透露，國務院在判定"錯誤拘押"狀態時會綜合考慮信號情報、人工情報及外國政府機密共享資料等證據**。**
目前在俄羅斯被拘或近期獲釋並獲"錯誤拘押"認定的美國人，均具有特殊背景或關聯身份：其中一位是著名運動員，兩位曾服役於美軍，還有一位是《華爾街日報》記者。
這些案件獲得了大量媒體報道和政府支持，使得其他處境相似的美國人感到自己得到的關注與支持相對不足。
WNBA全明星球員布蘭妮·格里納承認去年初乘機攜帶不足一克哈希油入境俄羅斯後，美國即認定其遭錯誤拘押。俄羅斯法院以蓄意攜毒入境罪名判處其九年監禁。美國於去年12月通過囚犯交換安排其獲釋，用以交換被關押在美國聯邦監獄的俄羅斯軍火商維克托·布特。
格里納的發言人未就格里納案與福格爾案的相似之處回應置評請求。
前美國海軍陸戰隊員保羅·惠蘭是近年來被美方認定為遭俄方不當拘押的四名在押或已獲釋美國人之一。2020年，俄羅斯法院以間諜罪（惠蘭否認該指控）判處其16年監禁，目前他正在莫斯科以東約300英里的莫爾多維亞IK-17勞改營服刑。
保羅·惠蘭是近年來被美國認定為遭俄羅斯不當拘押或已獲釋的四名美國人之一。圖片來源：索菲婭·桑杜爾斯卡婭/莫斯科通訊社/美聯社另一名前海軍陸戰隊員特雷弗·裏德於2019年被俄當局逮捕後也被列入該名單。莫斯科法院以襲警罪（裏德否認該指控）判處其九年監禁。去年春天，美國用已定罪的俄羅斯毒販康斯坦丁·亞羅申科換回了裏德。
《華爾街日報》記者埃文·格什科維奇在六個月前赴俄報道期間被捕，隨後被認定為遭不當拘押。他被控從事間諜活動，但其本人、《華爾街日報》及美國政府均強烈否認。俄當局尚未公開提供針對這名31歲美國記者的指控證據。
候審期間，格什科維奇一直被關押在莫斯科列福爾託沃監獄，該監獄由俄羅斯主要安全情報機構——聯邦安全局（FSB）控制。
西方各國政府、全球新聞機構、新聞自由倡導者以及世界各地的人權組織已與《華爾街日報》及美國政府共同呼籲立即釋放這名記者。美國方面表示格什科維奇並非間諜，也從未為政府工作。
俄羅斯法院駁回了其律師的上訴，並下令將他繼續關押在莫斯科監獄候審，至少持續至11月30日。
俄羅斯表示其行動符合本國法律*。*
自2021年起被俄羅斯拘留的馬克·福格爾的家人，於7月聚集在白宮外施壓要求釋放。圖片來源：斯蒂芬妮·斯卡伯勒/美聯社### “何罪之有？”
“難道所有被拘押的美國人都是因為那本藍色護照嗎？”致力於營救海外被扣美國人的詹姆斯·W·福利遺產基金會人質問題專家辛西婭·勒爾徹表示，“事情從未如此簡單。”
在俄被拘美國人可能成為克里姆林宮的談判籌碼，用以交換西方定罪（如網絡黑客、間諜活動和謀殺罪）的俄羅斯公民。
據分析人士和律師稱，俄羅斯的審判經常被拖延，律師和翻譯的提供不穩定，判決結果往往早已內定。， 隨着美俄關係緊張，每一起涉及美國人的案件都可能帶有政治色彩。
“什麼是犯罪？”俄羅斯人權律師協會主席瑪麗亞·巴斯特説，“俄羅斯法院並不獨立。而美國人被視為敵人。”
俄羅斯司法部和外交部以及莫斯科市法院拒絕對涉及美國人的個案發表評論。他們也拒絕對有關俄羅斯司法系統因國籍不同而區別對待美國被告和囚犯的指控發表評論。
在莫爾多維亞的IK-17勞改營中，被錯誤拘留的美國人保羅·惠蘭與因毒品指控被判刑的美國人托馬斯·斯托利和因性犯罪被判刑的美國人吉米·威爾格斯一起生活。他們每人已經服刑六年，分別還有五年和六年的刑期待服。
美國人吉米·威爾格斯因性犯罪被判刑，托馬斯·斯托利因毒品指控被判刑，他們在俄羅斯監獄中各自服刑六年，他們表示審判中法庭證詞被篡改。照片：詹姆斯·勞倫斯·威爾格斯在接受《華爾街日報》的電話採訪時，斯托利和威爾格斯表示，俄羅斯當局進行了閉門審判並篡改了法庭證詞，干擾了他們的案件。威爾格斯稱他被脅迫簽署了認罪書。斯托利表示不認罪，並稱當局在他家中栽贓毒品以竊取現金和財物。
美國國務院發言人表示，該部門知曉他們的案件，兩名當事人稱此前曾接受過美國大使館工作人員的領事探視。但在五月和九月，美國駐俄羅斯大使琳恩·特蕾西曾前往IK-17監獄探望惠蘭，卻未嘗試會見斯托利和威爾格斯。
“這裏必須發生些實質性改變，“斯托利説道，“我們已經絕望了。”
去年二月，旅居莫斯科的加州教師莎拉·克里瓦內克因用刀劃傷一名男子鼻樑被判定犯有襲擊罪。她聲稱這是為反抗家庭暴力進行的自衞。克里瓦內克在勞改營服完十個月刑期後，於12月格里納乘美國政府包機返美同日離開俄羅斯。
克里瓦內克表示在押期間未獲得任何美使館領事探視，這讓她感到被遺棄。
“俄羅斯當局不會定期向美國大使館通報在俄被拘美國公民的審判、量刑或轉移情況，“國務院發言人在迴避直接評論克里瓦內克案件時表示，。“美使館提出的探視請求常被無故拖延或直接拒絕。”
克里瓦內克認為自己符合被錯誤拘留的認定標準。“政府只是選擇性認定哪些人屬於錯誤拘留，“她如是説。
莫斯科囚徒
美國人大衞·巴恩斯去年追蹤前妻斯維特拉娜·科普佳耶娃及兩個兒子到其故鄉莫斯科後遭俄方逮捕。案件雙方律師透露，這位前妻2019年擅自帶兒子逃離美國，因未獲得共同監護權的巴恩斯許可私自將孩子帶離美國，至今仍是得克薩斯州通緝對象。
當地警方曾調查過科普佳耶娃關於巴恩斯猥褻男童的指控，但檢方未對巴恩斯提起訴訟。俄羅斯檢方根據科普佳耶娃的申訴，指控巴恩斯在德克薩斯州虐待兒子。過去20個月裏，巴恩斯被關押在莫斯科監獄，若罪名成立將面臨20年勞改營刑期。巴恩斯拒不認罪，並否認所有虐待指控。
“美國試圖將他塑造成一個壞俄羅斯女人乃至整個邪惡俄羅斯的無辜受害者，“科普佳耶娃在給《華爾街日報》的留言中寫道，“此事與俄羅斯毫無關聯。”
巴恩斯的家人持續敦促美國政府優先處理其案件。
“儘管我們不斷嘗試引起當局對大衞在俄處境的關注，但美國國務院未給予任何回應，“大衞的妹妹卡羅爾·巴恩斯表示，“政府方面始終未向我們通報任何進展。”
自去年一月起，巴恩斯被羈押在莫斯科西北部的候審監獄。他在家書中描述，牢房裏最多時擠滿十二名外籍囚犯：一名敍利亞獄友被控收受贓物，阿富汗籍囚犯因走私寶石入獄，有段時間兩名古巴獄友晝夜不停地播放嘈雜音樂。
巴恩斯在給親屬的信中提到，囚犯每週僅能淋浴一次，他的體重已減輕20磅。日常消遣方式是戴着遮光眼罩躺在鋼架牀上。
“24小時與7-12個男人共處一室既詭異又煎熬，“巴恩斯寫道，“這裏的人靠電視麻痹自己。我主要通過閲讀、思考、寫作和祈禱度日。”
凱特·沃特吉娜對本文有所貢獻。
寫信給佈雷特·福雷斯特，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3年10月5日的印刷版，標題為《被監禁美國人擔憂被遺棄在俄羅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