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工廠正在遷移——但並非印度或墨西哥 - 華爾街日報

中國湖北省的一家工廠，這裏是中西部出口激增的多個省份之一。圖片來源：法國新聞社/蓋蒂圖片社新加坡——在爭奪"世界工廠"地位的競賽中，墨西哥、印度和越南等國正面臨一個強勁對手：中國廣袤的內陸地區。

隨着企業向中西部省份尋求更便宜的土地和勞動力，低成本製造業正從中國繁華的沿海地區向內陸轉移。近年來，由於關税推高了工廠成本，加之沿海超大城市聚焦發展高科技電子、電動汽車等先進產業，這種遷移正在加速。

其成果是中國內陸省份出口激增，使那些試圖挑戰中國製造霸主地位的競爭對手在海外銷售增長相形見絀。

隨着中國內陸進一步發展，它正幫助中國深化在全球製造業大片領域的主導地位，儘管西方國家日益警惕中國作為半導體和可再生能源等關鍵產業供應商的角色。

中國在保持其龍頭地位方面仍面臨重大挑戰。惡化的人口結構意味着製造業勞動力正在萎縮，而外國對華投資正在枯竭。

許多製造商正運營着類似這樣的越南工廠，通過供應鏈多元化來降低風險。圖片來源：Nhac Nguyen/法新社/蓋蒂圖片社美國及其盟友正以補貼和其他激勵措施為誘餌，試圖説服企業接受中國以外的替代選項，但經濟學家表示，企業採購來源的顯著轉移可能還需要數年時間。

哈佛大學肯尼迪學院經濟學家、城市政策教授戈登·漢森表示：“在可預見的未來，中國仍將是全球製造業的主要參與者。“他在2020年的一篇論文中探討了更多製造業向中國內陸轉移的可能性。

“中國的產能如此龐大，世界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仍不得不依賴它。”

自2018年初以來，隨着工廠生產擴大到珠江三角洲和長江三角洲以外——這兩個地區是中國工業經濟的引擎——中國中西部15個省份的出口額飆升了94%。

根據數據提供商CEIC整理的官方數據，在截至8月份的12個月裏，這些省份的出口總額為6300億美元，超過了同期印度的4250億美元、墨西哥的5900億美元和越南的3460億美元。

儘管對中國以外替代製造地點的興趣激增，但中國內陸地區的出口增長速度仍快於這些國家。

自2018年初以來，印度出口增長41%，墨西哥出口增長43%，越南出口增長56%。這三個國家都受益於中美貿易戰和新冠疫情期間全球供應鏈的重組。2018年，墨西哥出口額曾超過中國內陸地區，但在2020年被反超。

中國沿海省份——包括南部的廣州、深圳，東部的寧波、上海，東北部的青島、天津等製造業中心——仍是全球製造業的中流砥柱。截至今年8月的12個月裏，這些地區合計出口商品2.7萬億美元，約相當於美國、歐盟和日本出口總額的一半。

追逐更低成本

製造業向內陸轉移的背後是對勞動力的追逐。上世紀90年代和本世紀初，數以百萬計的中國農民工離開農村，湧入沿海城市新興的工廠。

如今，這一趨勢已基本結束，隨着企業爭搶員工，沿海地區工資水平大幅上漲。

中國國家統計局的數據顯示，截至2021年的10年間，廣東省私營單位就業人員年平均工資增長了一倍多。沿海城市受教育程度較高的年輕工人不願從事艱苦的工廠工作，轉而選擇服務業崗位。

紐約和中國時裝品牌Commense的供應鏈主管周雷(Ray Zhou)表示，該公司從2022年下半年開始將生產從沿海轉移到中國內地。

他表示，目前約一半的機器縫紉工作由廣西和湖南等中國內陸省份的工廠完成。雖然在內陸生產服裝意味着運往美國的時間更長，但總體勞動力成本比廣州低30%左右。

為Commerse供貨的工廠僱傭的工人大多處於30至40歲年齡段。“年輕人寧願送外賣也不願在工廠縫製衣服，”周先生表示。

促使企業向內陸遷移的其他因素還包括：尋找更廉價的廠房空間，以及沿海城市為減少污染或工業區住宅化轉型而實施的更嚴格規定。

特色產業往往在地域上形成集羣。安徽某鎮專營制刷業，河南某地則以捲尺製造聞名。在同時出口烈酒茅台的多山省份貴州，數十家企業生產着高品質吉他。

中國內陸的優勢

從多角度看，這種產業轉移與美國二戰後工業遷移模式相似——當時新建的高速公路和集裝箱運輸技術促使工廠為尋求更低税收與人力成本搬離大城市。

中國對內陸的開發可追溯至1960年代，當時毛澤東主席擔憂北方蘇聯與南方在越南作戰的美國可能入侵。政府遂將發電、鋼鐵、軍械等基礎工業遷往內陸以備戰備荒。

1980年代北京當局判定該戰略多屬資源浪費。但加州海軍研究生院中國史副教授柯偉林指出，這為後期工業發展奠定了基礎，包括道路、學校和電網等基礎設施建設。

梅斯肯斯表示，中國的中央決策者數十年來一直強調構建全國統一大市場的重要性。內陸地區"不僅僅被視為可以完全拋棄的鏽帶”。

即使在今天，內陸地區蓬勃發展的產業往往屬於勞動密集型、資源密集型或附加值相對較低的製造業，這使得中國沿海地區能夠專注於更先進的製造業。

中國海關數據顯示，在擁有約5800萬人口的中部省份湖北，2018年至2022年間，化工產品、金屬和汽車等重工業產品出口增長了一倍多，而服裝、傢俱和玩具等勞動密集型行業出口增長了90%。

這個內陸省份擁有武漢和三峽大壩等城市，對企業選址具有多重吸引力：通過公路、鐵路和河流連接沿海及全球市場；擁有專注於科技、商業領域的高校；私營部門平均工資為廣東省水平的77%。

渦輪增壓器製造商蓋瑞特6月宣佈將其武漢工廠產能提升50%。德國汽車零部件供應商偉巴斯特表示計劃在武漢建立全球研發中心。

中國四川的一家鋼鐵廠。預計世界各地的工廠仍將依賴中國供應商提供原材料和零部件。照片：Cfoto/Zuma Press### 為何中國的主導地位難以撼動

美國和其他西方國家對於在製成品方面對中國的狀況感到越來越不安，尤其是現在中國不僅提供廉價傢俱和玩具，還在智能手機、機械設備以及日益增長的汽車銷售上與西方製造商展開競爭。

華盛頓及其他國家政府正通過提供補貼吸引製造業迴流本土。同時，它們也限制中國獲取可能具有軍事用途的西方技術，如半導體。

許多企業在經歷疫情衝擊及中美緊張關係後，正重構供應鏈以減少對中國的依賴。

但經濟學家表示，削弱中國在全球製造業中的主導地位將十分困難。

2022年中國佔全球商品出口份額為14%，雖較2021年微降，仍遠超位居第二的美國（8.3%）和第三的德國（6.6%）。紐約研究機構榮鼎集團最新報告指出，將工廠遷出中國對削弱其製造業影響力收效甚微，因為這些工廠仍需要依賴中國供應商提供原材料和零部件。

報告作者稱：“即使產業鏈去中國化加速，中國在全球出口、製造業和供應鏈中的總體份額繼續上升也不足為奇。”

中國的一大優勢在於其規模。當日本、韓國等東亞國家在20世紀實現工業化時，它們放棄了紡織品或傢俱等產品的製造，將有限的工廠產能集中在汽車和消費電子產品等更高端的產品上。

相比之下，中國牢牢掌控着各類商品的製造，這證明即使中國工人的平均工資上漲，其工廠仍能有效控制總體成本。

“中國製造業並未真正轉移。它生產從半導體到鞋子、服裝的一切產品，”牛津經濟研究院中國區首席經濟學家路易絲·盧表示。

中國工廠還受益於國內銀行提供的廉價貸款，以及幾乎涵蓋所有可想象零部件和原材料的龐大供應商網絡。例如，中國的物流成本僅為印度的一小部分，後者在港口和道路基礎設施方面無法與中國匹敵。

經濟學家表示，這意味着越南、印度和孟加拉國等新興製造業國家在與中國競爭時面臨巨大挑戰。

“我非常擔心這些新晉製造業國家，”穆迪分析駐東京高級經濟學家斯特凡·安格里克説，“你如何與之競爭？”

香港的Stella Yifan Xie對本文亦有貢獻。

聯繫作者Jason Douglas，郵箱：[email protected]

更正與補充Ray Zhou是Commense公司供應鏈負責人。本文早期版本誤將公司名稱寫為Commerse。（已於10月10日更正）

出現在2023年10月9日的印刷版中，標題為’工廠車間向中國內陸轉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