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客如何真正像林肯那樣領導——《華爾街日報》

烏克蘭總統弗拉基米爾·澤連斯基近期訪美期間引用亞伯拉罕·林肯的話説，烏克蘭軍隊將遵循林肯曾給一位將軍的指示——“嚼碎並扼殺"敵人。澤連斯基遵循了美國兩黨引用林肯的傳統。巴拉克·奧巴馬在林肯曾任職的伊利諾伊州議會大廈啓動了他的首次總統競選，唐納德·特朗普在林肯紀念堂安排了福克斯新聞的採訪。一些批評特朗普的共和黨人運營着一個名為"林肯計劃"的政治行動委員會，而拜登總統在就職演説中也引用了林肯的話。

分析人士引用林肯的話説，共和國永遠不會被內部摧毀，他的形象出現在倡導文明的廣告牌上。去年夏天，兩位內閣部長在撰寫關於人工智能的文章時引用了林肯。當最高法院否決在大學招生中使用種族因素時，大法官克拉倫斯·托馬斯引用了林肯的葛底斯堡演説。

美國政客們若能像引用林肯的言論那樣經常借鑑他的領導風格，將會受益匪淺。林肯在南北戰爭中領導聯邦取得勝利，並給予奴隸制致命一擊，他在我們期望國家永遠不再面臨的特殊情況下采取了行動。但他處理人際關係的一些技巧至今仍適用，因為人性並未改變。

**林肯沒有妖魔化他的對手。**當奴隸制在19世紀50年代成為主導問題時，林肯言辭謹慎。近半數州支持奴隸制，他認為這是一種道德暴行，從1854年起他幾乎只談論這一話題。但他沒有告訴支持者他們在道德上優於對方。他甚至告訴一個自由州的聽眾，作為人類，他們並不比奴隸主更好：“如果我們處於他們的境地，我們也會像他們那樣行動和感受。”

他認為人們的行為出於自身利益，這解釋了為何奴隸主會合理化並捍衞一個對他們有利的社會結構。他試圖調動白人選民的自利心來反對奴隸制。在書信和演講中，他使用"利益"一詞的頻率遠高於"自由”、“解放"或"道德”。面對廣大聽眾時，他警告奴隸制將向自由州擴張並損害白人居民利益。他指出黑人女性有權獲得勞動報酬——這一點能引起白人男性的共鳴，因為他們也渴望自身勞動得到公平回報。

**林肯並不標榜道德優越。**作為1860年總統候選人，他並未支持針對奴隸制的最激進方案。與同時代者類似，他認為憲法沒有提供廢除這種根深蒂固制度的途徑，因而主張更有限的目標——遏制其擴張。他期待奴隸制終結卻模糊處理具體方式，甚至提及將獲釋奴隸遣送海外。某些廢奴主義者認為他思想落後，他也遲遲不願接納他們。但就現實層面（考慮到白人選民態度下法律與政治的可行性）而言，他的政策立場已足夠接近激進派，最終雙方結成同盟。

林肯精心斟酌的言辭始終聚焦於核心問題：維護奴隸制的體系。他揭露親奴隸制勢力將"專制統治"隱藏在層層偏見、經濟利益和法律鐵幕之後——這些"百鑰重鎖"的"鐵門"禁錮着人類。他譴責該制度違背《獨立宣言》的平等承諾，痛斥保守派拒絕承認其謬誤。最終林肯指出南北雙方都"同流合污"，正是對奴隸制權力結構的徹底批判，使他成為了實質上的激進者。

林肯沒有將移民當作替罪羊。 19世紀50年代反移民團體興起時，林肯深感憂慮。他表示，如果所謂"一無所知黨"掌權，他寧願移居到"一個不偽裝熱愛自由的國家——比如俄羅斯"。

但錯誤觀點的人仍擁有投票權。1858年競選伊利諾伊州參議員時，林肯曾與一位為他爭取支持的本土主義領袖共同出席競選活動。林肯在保持原則的前提下巧妙應對：他拒絕迎合自己"無法忍受"的本土主義思想，僅與一無所知黨選民討論雙方對奴隸制的共同反感。

林肯並非回應所有攻擊。 1860年當選總統後，當南方各州挑起內戰時，林肯遭到北方各界批評。保守派指責他是過度鎮壓叛亂的獨裁者，而逃脱奴役的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則認為他行動遲緩，抨擊其政策"拖沓、猶豫、搖擺不定"。林肯最終仍會見了道格拉斯並與其結盟合作。

1862年，《紐約論壇報》編輯霍勒斯·格里利發表公開信，憤怒譴責林肯未解放南方叛軍奴隸。他無從知曉林肯已起草《解放宣言》正等待合適時機公佈。這次林肯以公開信回應，但將其作為戰略工具：他忽略格里利"專橫急躁的語調"，申明目標是"依憲以最簡捷方式保全聯邦"，這為即將頒佈的宣言提前向公眾闡明瞭依據。

1862年10月3日，亞伯拉罕·林肯總統與喬治·麥克萊倫將軍在安提塔姆戰場。圖片來源：亞歷山大·加德納/美國國會圖書館**林肯將政黨置於個人之上，又將國家置於政黨之上。**1855年伊利諾伊州議會需推選一名聯邦參議員。林肯是領先候選人，但因議員們反覆投票始終無人獲得多數票。當意識到反對派即將勝出時，他犧牲自我，轉而支持一位最終獲勝的盟友。

作為首位共和黨總統，林肯任命民主黨人擔任要職，如戰爭部長埃德温·斯坦頓。喬治·麥克萊倫將軍身為民主黨人且同情奴隸主，林肯仍予以提拔。麥克萊倫屢次抗命導致最終被解除兵權——但在危機時刻林肯再度起用他，使其在安提塔姆戰役中獲勝（麥克萊倫後來憑藉軍功挑戰林肯總統之位，遭遇慘敗）。

林肯的標準並非聖人準則，而是一位深思熟慮政治家的準則。他更關注長遠而非新聞週期。他展現出同理心、耐心和"寬容"——這個他常掛在嘴邊的詞。

他的寬容亦有邊界。戰前因憲法規定而容忍奴隸制，但當叛亂者違憲開戰時，他果斷採取鐵腕手段——正如澤連斯基引用的名言所揭示。若他當時未能如此決斷，歷史將不會銘記這位偉人。

史蒂夫·因斯基普是美國國家公共電台《晨間新聞》和《第一時間》的聯合主持人，也是《我們必須不同：林肯如何在分裂的美國取得成功》一書的作者，該書本週由企鵝出版社出版。

刊登於2023年10月7日印刷版，標題為《政治家如何真正像林肯那樣領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