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科幻作家認為人工智能需要擁有自己的身體——《華爾街日報》

科幻作家安·萊基對人工智能創造者有個建議：給它一具身體。

作為2013年出版的小説《正義號的副翼》的作者，萊基是科幻界的殿堂級人物——她是唯一一位憑藉單部作品就斬獲該類型文學三大頂級獎項的作家。她以人工智能視角撰寫的這部作品及其兩部續作，通過關於身份認同、性別議題與哲學心身問題的萬花筒式思考，令讀者與評論家為之傾倒。

這位57歲、曾在美國密蘇里州聖路易斯公立學校食堂窗口工作的作家，為敍事和語法注入了非凡的轉折。她筆下的主角能同時棲居於多具軀體，所有第三人稱代詞均採用女性稱謂。

如同艾薩克·阿西莫夫的開山之作《我，機器人》與亞瑟·克拉克的《2001太空漫遊》，“副翼"系列探索了人性與技術之間的暴力邊疆。人工智能角色會接管被稱為"副翼"的人類軀體。但萊基塑造的數字角色具有其前輩所缺乏的女性主義意識與心理深度。

萊基指出，若要讓AI從ChatGPT式的精湛模仿進化出真正的知覺，它需要硅基的情感等價物，而這必須通過現實世界的體驗才能培育。

您當初為何會成為聖路易斯公立學校的食堂員工？

那是在我孩子們——他們現在都二十多歲了——上學的時候。我們當時勉強維持生計，而我習慣經濟獨立。雖然丈夫從未表態，但想買東西卻不賺錢讓我很不自在。當我意識到必須在寫作事業上破釜沉舟時，就辭去了食堂工作。

正義的輔助### 你的寫作流程是怎樣的？

這包括大量閲讀和做白日夢，在疫情前還包括在圖書館的過道里來回走動，閲讀書脊並抽出那些引起我興趣的書。為了《正義的輔助》，我深入研究了神經學。

你認為在你的有生之年會出現有感知能力的人工智能嗎？

我得出一個結論是，如果我們真的能擁有真正的人工智能——這裏就要提到我的古怪理論了——它不會僅僅是一層軟件，坐在某個地方進行計算。因為意識和身份是非常具身的，對吧？

繼續説説這個理論吧。這是什麼理論？

我認為很多機械式人工智能缺少的是，那些對我們來説過於複雜而無法理性完成的事情，我們可以通過情感計算快速完成。

如果你要擁有一個機器意識，它必須擁有某種類似於情感的東西，能夠穿透所有那些需要大量數據的小計算……如果你沒有那種具身的方面，你就永遠不會擁有意識。

你所説的“具身”是什麼意思？是指人工智能提供一個物理容器嗎？我指的是一個物理身體，即使它是一個可怕的攻擊型機器狗。某種能獲得獎勵反饋的東西，某種能對感覺賦予價值和權重的東西，對吧？你不能只是説，我已經複製了人類在思考時所做的計算，並將其放入軟件中，因為人類在思考時所做的計算依賴於他們的身體。

你書中所有角色都使用女性代詞，為何做出這一選擇？

我想構建一個性別徹底無關緊要的世界。把所有人稱代詞都替換成"她"時感覺非常怪異，但越改越喜歡——這迫使讀者思考何為女性特質、何為男性特質，進而意識到所謂"陽性代詞涵蓋陰性"根本是謬論，“他"從來就不是中性代詞。

萊基在聖路易斯學校擔任食堂"午餐阿姨"時期的留影最驚喜的反饋是讀者告訴我：“在我性別認同最困惑的時期，你的書幫助我理清了自我。”

你筆下AI通過附體人類"載體"存在，這種設定有何深意？

這源於當下我們與軟件的交互方式——大量服務依託"雲端"實現。我們同時與數百甚至數千台調用雲端服務的終端互動，這些服務可能（或不可能）存在中央節點，卻始終在多處並行運作。

更深層而言，當開始追問"究竟何以為人”，就會衍生更多問題——為何人格邊界必須侷限於單具軀體的表皮？所謂單一軀體，不正是協同運作的器官集合？何況這些器官未必總能協同。

文藝作品常將AI人格化，你對此有何見解？

我覺得很多人一提到人工智能，就會聯想到意識如同被賦予靈魂——彷彿某物複雜到某種程度，就會發生魔法般的質變從而獲得生命。但作為唯物主義者，我認為這存在機械層面的解釋。或許其複雜程度會超出我們的理解範圍，就像天氣系統那樣。這完全不足為奇。

您筆下的人工智能與人類角色具有罕見的心理現實主義特質，且表達極為含蓄內斂。為何採用這種手法？

故事中角色常常直接陳述情緒，但現實中當我感到不安時，十有八九自己也不清楚原因，只會迂迴試探、旁敲側擊。人們幾乎從不直抒胸臆，即便偶爾為之也會立刻退縮，因為直面情緒實在太令人不適。

人工智能如何改變我們的世界？

機器學習確實令人驚歎，它能快速分析海量數據並識別模式…但我開始懷疑好萊塢某些人妄圖用聊天GPT取代編劇。當人工智能能真正替代創作者那天，才是它該被視同為人類的日子。顯然我們遠未達到這種程度。

這會不會是您個人的確認偏誤？

有可能。畢竟這直接關乎我的職業領域，難免產生強烈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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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發表於2023年10月12日印刷版，原標題為《科幻作家安·萊基談人工智能的進化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