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魯伊德·奧凱西》評論：都柏林戲劇中的殘酷衝突 - 《華爾街日報》

亞倫·莫納漢在《犁與星》中攝影：羅斯·卡瓦納紐約

隨着中東戰火重燃，烏克蘭戰事持續膠着，德魯伊劇院將肖恩·奧凱西的都柏林三部曲——《犁與星》《槍手的影子》與《朱諾與孔雀》——搬上紐約舞台的時機令人絕望地應景。這位愛爾蘭劇作家以深邃的筆觸和戲劇張力，在這些傑作中展現了暴力衝突帶來難以估量的人道代價。

雖然並非刻意創作的三部曲，但這三部上世紀20年代首演的劇作因共同背景被歸為系列：故事都發生在反抗英國高壓統治的愛爾蘭起義期間（從萌芽到全面爆發），背景均設定在都柏林廉租公寓，描繪了隨之而來的血腥鎮壓。

在藝術總監加里·海因斯（首位憑馬丁·麥克多納《麗南鎮的美人》獲託尼獎最佳導演的女性）帶領下，德魯伊劇院以卓越製作贏得國際聲譽。“德魯伊奧凱西"系列盡顯劇團驚人實力。奧凱西的劇作近乎完美平衡喜劇與悲劇，實屬劇場罕見傑作。

海因斯女士執導全部作品，其團隊既為喜劇段落注入蓬勃活力，又以錐心刺骨的悲愴呈現吞噬角色的黑暗。連續觀劇的啓示之一，是發現奧凱西堪稱堅定的女性主義者（或女性主義先驅）。貫穿三部曲的女性角色——她們往往比男性承受更多痛苦——以其力量、生活智慧與共情能力，與男性的優柔寡斷、酗酒成性、理想主義誤入歧途或純粹怯懦形成尖鋭對比。

海因斯女士按照歷史時間順序呈現這些劇作。系列以《犁》開場，描繪了始於1915年的事件，當時對英國的有組織抵抗正在增長。核心人物同住一棟廉租公寓，包括傑克·克利瑟羅（憂鬱的利亞姆·赫斯林飾演）；他的妻子諾拉（索菲·倫林格飾演）；諾拉的叔叔彼得（博斯科·霍根飾演，突出了易怒性格）；以及傑克的表弟"小滑頭”（馬蒂·雷亞飾演）。小滑頭是個熱忱的社會主義者，以嘲笑彼得支持愛爾蘭公民軍為樂。傑克曾是其中一員，但在深愛他的妻子勸説下放棄了職務——直到發現妻子燒掉了邀請他以更高職位重新加入的信件。

角色間緩慢燃燒的衝突轉移到當地酒吧，在一場熱鬧荒誕的場景中，小滑頭和彼得幾乎大打出手，但在此之前，公寓住户高根太太（莎拉·莫里斯飾演）和貝茜·伯吉斯（希爾達·費伊飾演）因惡毒爭吵被趕了出去——導致高根太太慌亂中落下嬰兒，讓男人們不知所措。

隨着1916年復活節起義，喜劇不可逆轉地滑向悲劇。儘管海因斯女士主要採用自然主義手法呈現，但當傑克、彼得和另一名反叛者宣誓拿起武器時，他們沐浴在刺眼的光束中，彷彿已脱離日常生活軌跡，如行屍走肉般準備戰鬥。不僅是男人們面臨生命危險，衝突不可避免地衝破公寓牆壁——更準確説是窗户——以令人震驚的暴力為這部戲劇畫上句點。

馬蒂·雷亞與羅裏·諾蘭出演《槍影之下》攝影：羅斯·卡瓦納《槍影》以1920年愛爾蘭共和軍成立後的動盪時期為背景，講述了一場因身份錯認引發的災難性故事。由前兩部劇作中表現搶眼的雷亞飾演的詩人多納爾·戴沃倫——一個總帶着鋒利厭世感的角色——與小販謝默斯·希爾茲（羅裏·諾蘭以爆笑演技詮釋）同住。謝默斯在三部曲中貢獻了最犀利的台詞：“這個國家瘋了……受苦的總是平民……為拯救大英帝國被背後開槍，為拯救愛爾蘭靈魂又被當胸射殺。”

多納爾陰差陽錯被誤認為共和軍槍手。他時而否認這種身份，卻在迷人的明妮·鮑威爾（凱特芮娜·恩尼斯層次豐富又詼諧的演繹）暗示崇拜其"英勇事蹟"時默許。當英國當局突襲貧民窟，居民們陷入生死恐懼——多納爾和謝默斯可悲又滑稽的懦弱表現尤為突出——這場無差別衝突再次奪走一位無關卻無比勇敢女性的生命。

莫納漢先生與凱特芮娜·恩尼斯出演《朱諾與孔雀》攝影：羅斯·卡瓦納作為三部曲終章，《朱諾》（希區柯克曾改編為電影，後登上百老匯音樂劇舞台）以同樣精妙的悲喜交融手法收尾。喜劇效果主要來自諾蘭飾演的"船長"傑克·博伊爾——兼具虛榮與無能的自戀者，與其逃避責任的搭檔、遊手好閒的喬克瑟·戴利（亞倫·莫納漢將"專業幫閒"角色演繹得邪氣十足）的互動。

他們的滑稽行為，以及對多伊爾一家造成的傷害，與傑克妻子朱諾的堅毅形象形成了鮮明而痛心的對比——費伊女士賦予了這個角色一種崇高的氣質。當多伊爾徒勞地哀嘆愛爾蘭正陷入"混亂"時，費伊筆下的朱諾以令人心碎的堅韌承受着降臨在這個家庭的不幸。戲劇以醉醺醺的喬克瑟和多伊爾跌跌撞撞的身影作結，但縈繞在觀眾心頭的，卻是朱諾為守護這個飽受打擊的家庭所做一切的永恆形象。

伊舍伍德先生是《華爾街日報》的戲劇評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