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馬斯入侵重寫中東規則 - 《華爾街日報》

迪拜——哈馬斯武裝分子週六對以色列發動的襲擊已顛覆了關於中東的基本認知。此次襲擊造成1200多人死亡，並劫持多人返回加沙地帶。

如今，隨着以色列、其敵對勢力及主要盟友美國對這些駭人事件作出回應，這場未經檢驗的新博弈規則，可能使以色列與哈馬斯的血腥對抗演變為更廣泛的戰爭。

以色列計劃對加沙哈馬斯展開的地面行動，以及伊朗與其在地區內盟友伊斯蘭民兵組織的反應，或將決定中東新的力量平衡，並重塑關於該地區未來的共識。

“哈馬斯發動這場出其不意的毀滅性襲擊，旨在改變博弈規則——不僅是哈馬斯與以色列之間，更包括以色列與伊朗支持者及代理人軸心之間的關係，“以色列軍情研究部門前負責人、預備役准將尤西·庫珀瓦瑟表示，“如今以色列也想改變規則，但方向相反——如果我們把哈馬斯逐出加沙。”

若以色列成功消滅作為加沙主導力量的哈馬斯，將逆轉週六事件帶來的一個關鍵影響：長期營造的以色列軍事和情報優勢形象的崩塌。哈馬斯槍手在快速突破以色列耗資不菲的邊境防禦工事、攻佔軍事基地後大開殺戒，造成了自大屠殺以來最嚴重的猶太人傷亡事件。

上週六，巴勒斯坦人站在加沙地帶一座燃燒的以色列軍事哨塔旁。圖片來源：Hatem Ali/美聯社上週六對以色列的襲擊造成1200多人死亡，更多人被綁架。圖片來源：APA Images/Zuma Press這次襲擊打破了另一個假設，這個假設長期以來由哈馬斯的支持者如土耳其和卡塔爾所培養，並被西方許多人甚至以色列內部部分機構所接受：即這個伊斯蘭組織在某種程度上已經緩和了其最初的意識形態，該意識形態尋求消除約旦河和地中海之間的任何猶太人的存在。

為了給自己的目標披上新外衣，哈馬斯甚至在2017年發佈了一份政策聲明，稱其衝突對象是“猶太復國主義項目”而非猶太人，並暗示接受在約旦河西岸和加沙建立一個巴勒斯坦國——儘管仍然拒絕承認以色列的生存權。

哈馬斯襲擊的恐怖也戳破了以色列總理本雅明·內塔尼亞胡長期鼓吹的觀念，即巴勒斯坦人的願望可以被簡化為一個可控的麻煩，佔領可以持續下去，即使以色列在阿拉伯世界尋求新的關係。

“內塔尼亞胡的學説——你可以忽視巴勒斯坦人而不付出代價——已經被粉碎，”國際危機組織的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問題專家邁拉夫·宗澤因説。“事實證明，無論你擁有多少經濟、軍事和外交力量，你的整個國家都可能陷入停滯。”

她表示，上週六遇害的以色列公民人數已超過2000至2005年第二次巴勒斯坦大起義期間的總和。

這一新現實的必然結果是，美國不得不重返中東，逆轉了連續三屆政府試圖戰略轉向、專注於中國等其他全球挑戰的趨勢——而自去年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後，這一戰略重點又增加了俄羅斯。

拜登政府已向東地中海派遣兩支航母戰鬥羣，旨在威懾伊朗及其黎巴嫩代理人真主黨，防止其參戰並可能引發波及伊朗和波斯灣國家的地區戰爭。華盛頓方面還正緊急向以色列運送武器。

“這是重新介入。事實證明，我們在該地區的夥伴仍然嚴重依賴美國持續提供的安全保護傘，“華盛頓中東研究所高級研究員布萊恩·卡圖裏斯説，“他們仍將我們視為首選的主要安全合作伙伴——不是中國，當然也不是俄羅斯。當此類危機爆發時，我們仍是他們的緊急聯絡人。”

以色列的敵人們正在慶祝該國軍事情報機構上週六暴露出的驚人弱點。加沙周邊的高科技邊境監控系統被廉價無人機摧毀，高級軍官在淪陷的以軍基地遇害，以色列部隊花費數小時才開始擊退哈馬斯——巴勒斯坦武裝分子利用這段時間屠殺或綁架了手無寸鐵的平民。

“10月7日週六的打擊是無法挽回的，這是你們自取滅亡。”伊朗最高領袖阿亞圖拉·阿里·哈梅內伊用希伯來語在社交媒體平台X（原推特）上發文對以色列人説道，言辭中帶着幸災樂禍。在一些阿拉伯評論家看來，哈馬斯的成功表明，以色列確實可以在軍事上被擊敗，而消滅以色列這個看似不切實際的目標也並非那麼遙不可及。

在哈馬斯入侵數小時後，以色列空軍開始猛烈轟炸加沙地帶，摧毀了關鍵基礎設施。圖片來源：Alaa Qraiqea/Zuma Press自以色列對加沙地帶發動空襲以來，已有數百名居民喪生，其中包括平民。圖片來源：Adel Hana/Associated Press但儘管以色列官員將週六的事件描述為該國的珍珠港事件，但以色列實際軍事能力受到的損害有限。該國強大的空軍完好無損，並在數小時內開始猛烈轟炸加沙地帶。據哈馬斯控制的衞生部稱，自那以來，已有數百名加沙居民喪生，其中包括平民，關鍵基礎設施也被摧毀。

“很明顯，以色列人低估了哈馬斯，但現在哈馬斯、真主黨和伊朗的其他所有代理人都有可能低估以色列，”情報和安全諮詢公司蘇凡集團的研究主任科林·克拉克説。“以色列仍然是該地區迄今為止最強大的軍事力量，而且他們現在特別有動力向一些長期對手復仇。”

週二，拜登總統表示，他預計以色列的回應將是“迅速、果斷且壓倒性的”——同時也要遵守戰爭法。拜登還將哈馬斯的行動比作伊斯蘭國的“最惡劣暴行”，這種措辭被許多以色列人視為綠燈，允許在加沙採取類似2017年美國領導的多國聯軍將伊斯蘭國逐出伊拉克摩蘇爾和敍利亞拉卡的行動。

這兩座城市在美國持續的轟炸和炮擊下遭受嚴重破壞，造成大量平民傷亡。但與加沙不同的是，摩蘇爾和拉卡並未被封鎖，許多伊拉克和敍利亞平民得以逃往安全地帶。

以色列預期中的地面行動旨在消滅哈馬斯，而城市戰固有的高傷亡風險將考驗伊朗和真主黨對巴勒斯坦組織——乃至巴勒斯坦事業的承諾程度。

上週六，以色列軍隊花了數小時才開始擊退哈馬斯。圖片來源：Ilia Yefimovich/DPA/Zuma Press在以往加沙衝突中，真主黨基本保持旁觀，遵守2006年以色列入侵黎巴嫩後達成的相互威懾規則。該黎巴嫩組織擁有伊朗提供的精確導彈庫，可對以色列關鍵基礎設施和軍事設施造成重大破壞。

“從戰略層面看，真主黨和伊朗目前並不急於捲入這場衝突，”國際戰略研究所中東安全高級研究員埃米爾·霍卡耶姆表示，“伊朗的基本盤算仍未改變：真主黨是其安全政策中獨特而強大的工具，不會在這場戰爭中浪費。只有當伊朗政權及其生存受到威脅時，才會動用真主黨。”

迄今為止，真主黨僅在邊境地區進行了有限的小規模衝突。週三，其武裝人員用反坦克導彈擊中了一輛以色列裝甲運兵車。以色列政府前分析師、現為以色列萊赫曼大學中東事務講師的納達夫·波拉克表示，此類衝突增加了意外爆發大規模衝突的風險。

“自2006年以來，我們從未如此接近與真主黨再次開戰，“他説。“如果真主黨發射反坦克導彈導致10-15名邊境士兵喪生——但願不會發生——以色列將不得不作出回應，甚至可能主動發動戰爭。”

以色列戰鬥坦克部隊在靠近黎巴嫩邊境的以色列北部集結。圖片來源：Jalaa Marey/Agence France-Presse/Getty Images與2006年相比，一個重大變化是伊朗提出了"戰場統一"的新理論，旨在加強德黑蘭、哈馬斯、真主黨以及伊朗在伊拉克和也門的代理人對抗以色列時的協調與聯合行動。將哈馬斯逐出加沙將對該理論造成重大打擊——這也是德黑蘭可能決定擴大沖突以維持其地區影響力的原因之一。

“黎巴嫩戰爭演變成地區衝突的風險非常大。我認為伊朗、以色列或真主黨都不希望看到這種情況。但他們已將自己置於這樣的境地：如果一方採取行動，另一方就必須採取反制措施，“貝魯特卡內基中東中心高級編輯、黎巴嫩分析人士邁克爾·楊表示。“這種持續升級走向最壞結果的趨勢，目前看不到真正明確的退路。”

目前，這些擔憂不太可能阻止以色列領導層的決心。無論是剛剛擴大的政府內部還是以色列反對派中，幾乎沒有任何聲音反對持續的地面行動以擊敗哈馬斯。“當前唯一的選擇就是消滅哈馬斯，而且有巨大的政治壓力要求這麼做，”國際危機組織的宗澤因説。“共識是哈馬斯不能繼續存在。”

關於之後應該由誰來管理加沙的兩百萬人口，以及以色列是否準備再次佔領該地區的問題，目前都被擱置一邊。“我認為現在沒有人考慮‘之後的日子’，”波拉克説。“每個人都知道一件事：哈馬斯剛剛發動了以色列歷史上最可怕的恐怖襲擊，我們需要反擊，而且，很抱歉地説，我們需要儘可能多地消滅哈馬斯成員。”

聯繫雅羅斯拉夫·特羅菲莫夫，郵箱：[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