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手機加劇了色情內容的危害——《華爾街日報》

一代人之前，關於色情內容的爭論反映了美國社會對性革命更廣泛的焦慮。這一文化變革得益於一項技術創新：避孕藥的出現，它使女性得以將性與生育分離。1960年，避孕藥首次獲得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批准，隨後傳統上對色情的污名迅速瓦解。1966年最高法院的一項裁決認定，即使是"明顯冒犯性"的色情材料也受到第一修正案保護。這一判決為色情製品製作者賦予了言論自由的神聖光環，此後該產業如雨後春筍般蓬勃發展。

如今，色情內容又引發了人們對另一項創新技術影響的憂慮——智能手機的普及程度和變革影響已與避孕藥不相上下。自2007年iPhone問世以來，智能手機讓數十億人能夠通過密碼保護的個性化手持設備，接觸到近乎無限的數字刺激源。這個便攜且無處不在的平行宇宙具有極強的成癮性，而這往往是產品設計的初衷。

主流色情網站Pornhub成立於2007年，比第一代iPhone發佈早幾個月。到2009年，該網站月獨立訪客已達數百萬。2022年11月，Pornhub訪問量達102億次，成為全球第四大熱門網站，其中97%流量來自移動設備。

個性化、觸控式、便攜的智能手機成為觀看色情內容的首選數字門户並不令人意外。但在智能手機催生的各種強迫性行為中，很少有像色情消費這樣能提供如此強烈即時反饋循環的——也很少能產生如此深遠的影響。

研究已揭示隨手可得的色情內容對心理和生理造成的傷害。2021年發表在《性醫學雜誌》上的一項研究指出，色情內容使用者可能遭受"失控、性功能障礙、對戀愛關係及其他生活領域的負面影響"，以及潛在的"大腦功能變化"。事實上，劍橋大學精神病學家瓦萊麗·文2013年牽頭的研究發現，表現出強迫性性行為（即性癮）的人對色情內容的神經反應，與吸毒者對吸毒念頭的反應相似。

色情成癮現象如今在低齡羣體中驚人地普遍。英國性虐待非營利組織Dignify今年發佈的調查顯示，14-18歲受訪者中20%自稱有看色情內容的習慣，10%承認"成癮"。由於注意力經濟競爭機制對點擊誘餌內容的獎勵，網絡色情技術也刺激了極端或怪異內容的產生。

16歲的伊莎貝爾·霍根八月在《自由新聞》撰文描述，四年級時她就在網絡色情內容中看過"模擬亂倫、獸交、極端捆綁、與昏迷女性發生關係、多人性行為、施虐受虐及難以想象的肢體暴力"。這並非個案：法國政府平等問題工作組近期報告稱，高達90%的網絡色情內容包含"針對女性的言語、肢體及性暴力"。

如今在暴力色情刺激與高潮多巴胺分泌的獎賞循環中成長的年輕人，正形成將暴力視為性行為常態的認知。性窒息在青少年中已成普遍現象。2021年針對約5000名美國大學生的調查顯示，58%女性受訪者在性行為中遭遇過掐頸，這通常未經同意且受色情內容驅使。BBC2020年委託的調查發現，英國40歲以下男性中71%曾在性行為中掌摑、掐頸或吐唾沫伴侶，超半數承認受色情內容影響。

如果年輕女性構成了色情暴力主要承受羣體，這並不意味着消費色情的男性就能全身而退。研究表明，除了引發焦慮、自卑和降低性愛滿意度外，色情消費還與勃起功能障礙（ED）相關。曾主要困擾中老年男性的ED，自2000年代隨着色情內容數字化，在40歲以下男性中發病率激增。《行為科學》期刊的薈萃分析顯示，2002年40歲以下男性ED患病率僅為2%，而到2011年，歐洲18-40歲男性的患病率已攀升至14%。

1960年避孕藥獲FDA批准前，美國社會普遍認同性道德關乎公共利益。當避孕藥將性行為與生育脱鈎後，這種共識開始瓦解。人們逐漸將性視為僅涉及參與者的私事——除非涉及暴力或虐待。

1970至1980年代，女權主義者與保守派曾聯合警示色情對女性的傷害及對家庭結構的威脅。最具代表性的行動是1983年由女權運動家安德莉亞·德沃金與律師凱瑟琳·麥金農起草的明尼阿波利斯市法案，試圖將色情內容定性為性別歧視並寫入民權法規。該法案雖獲市議會通過（得到保守派支持），卻遭市長否決。數月後，印第安納波利斯通過的類似法案，也因違憲第一修正案被迅速推翻。

然而，女權主義與保守主義運動內部同樣存在分歧。許多主張公民自由的女權主義者為色情內容辯護，認為以保護女性免受剝削為由限制其自由是家長式作風。而部分保守派則選擇以有限政府、言論自由和市場經濟等價值觀為名，為色情產業辯護。

每個政治決策都是利弊權衡的結果——或許在1970至1980年代，性自由與經濟自由帶來的收益確實能被認為足以抵消色情業氾濫的潛在危害。但此後智能手機徹底改變了色情內容的可及性、內容形態與社會影響，使得這種傳統權衡不再成立。如今對色情內容的擔憂已從活動人士蔓延至兩黨政客乃至普通民眾。

去年加州一起集體訴訟指控Pornhub等色情網站的母公司MindGeek傳播兒童色情製品並違反聯邦性交易法。Visa和萬事達卡隨即宣佈終止與Pornhub廣告網絡的合作。路易斯安那州性治療師出身的州議員勞裏·施萊格爾推動的新法要求色情網站驗證用户年齡。這位共和黨人提出的法案獲得了跨黨派支持，以96:1的壓倒性優勢通過州議會，並引發其他州相繼效仿。初步跡象表明該方法行之有效：Pornhub已全面退出部分通過年齡驗證法案的州。

如果一項新技術再次迫使美國在自由與公共利益之間重新權衡取捨，婦女和兒童會再次成為附帶犧牲品嗎？抑或這把斧頭將落在言論自由頭上？無論達成何種新共識，其影響都將遠超色情產業範疇。

瑪麗·哈林頓是UnHerd網站特約編輯，著有《反對進步的女性主義》一書。

本文發表於2023年10月14日印刷版，原標題為《智能手機使色情危害呈指數級增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