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急於逃離非洲的移民誤搭船隻偷渡至巴西

聖保羅——當加納偷渡者約翰·埃考在大西洋中部的集裝箱船舵上緊抓不放，靠飲用尿液求生時，支撐他的只有一個信念：抵達美國土地的希望。

“從小我就知道，只要能到美國，一切都會好起來，“埃考説道。他在七月因無力撫養兩個幼子，於科特迪瓦登上了這艘船。

但有個致命問題：這艘船的目的地是巴西。

聯合國數據顯示，全球流離失所者數量創下歷史新高——烏克蘭和敍利亞的戰爭難民、超過770萬逃離經濟災難的委內瑞拉人，以及大量乘坐破舊船隻橫渡地中海的非洲人。

巴西官員正面臨新難題：越來越多非洲移民歷經2000英里險途從西非偷渡而來，他們原以為藏身的貨船將駛往歐美。

研究非法移民的學者和當局指出，部分抵巴非洲人控訴西非犯罪團伙和漁民誘騙其登錯船隻，收取小額費用後將他們吊裝上船，包括安置在船舵後方狹窄平台上。

聯合國數據顯示，全球範圍內背井離鄉的人數正達到前所未有的規模。圖片來源：卡洛斯·洛佩茲/Shutterstock"這種遭遇出奇地普遍，“聖保羅和平使命難民收容所的意大利神父保羅·帕里斯表示。埃科目前暫住於此，帕里斯透露，今年七月還有兩名尼日利亞偷渡者同樣誤乘船隻抵達巴西——他們原本攀附在船舵上，以為這艘船將駛往歐洲。過去幾年裏，該收容所已接納了約20名類似的"意外移民"非洲人。

巴西海軍最新數據顯示，2006至2017年間共有234名偷渡者抵巴，幾乎全部來自非洲。這些移民藏身於停靠在巴西近5000英里海岸線、至少15個不同州港口的船舶中。當局懷疑另有部分人在被發現前已悄然離船，警方未察覺其入境，這些人或滯留巴西或轉往鄰國。

偷渡現象激增與非洲赴巴西移民潮整體上漲同步，後者主要通過航空途徑。巴西寬鬆的入境政策對葡語非洲移民頗具吸引力。今年上半年已有42,634名非洲人抵巴，預計全年將達8.5萬人，遠超2021年30,110人的兩倍多。許多如埃科這樣的移民抵巴後立即申請難民身份——該程序相對簡便，並能立即獲得工作權利。

大多數非洲人最終來到巴西這座最大城市。當地工作人員表示，教會庇護所的牀位已供不應求，非洲難民們不得不搬進空置的辦公樓。他們主要來自安哥拉，許多人難以找到工作。聖保羅政府稱登記了約2500名無家可歸的安哥拉人——這一數字自2019年以來增長了八倍多。

聖保羅政府表示已登記約2500名無家可歸的安哥拉人。攝影：維克多·森山/彭博新聞像埃科這樣意外抵達的人往往面臨最大挑戰。他們不會説葡萄牙語且舉目無親，雖然留在這裏的理由很少，但返回貧困的祖國的理由更少。

“我心都碎了，“24歲的埃科描述船長告知他這裏不是美國而是巴西馬卡帕時的情景——大西洋與亞馬遜河在此交匯。這位加納移民曾與妻小在科特迪瓦生活五年，他和朋友在當地漁夫幫助下從阿比讓登船，被吊到船舵後方一處生鏽的小平台上。

震耳欲聾的引擎在幾碼外轟鳴，兩人蜷縮取暖，在漆黑洶湧的海水邊緣搖搖欲墜。他們戴着冬帽穿着厚外套，定量分配沙丁魚罐頭和木薯粉糊。第三天食物耗盡，第五天水也喝完了。

第七天，當埃科正努力安撫他那因確信自己即將死去而崩潰痛哭的朋友時，船突然減速了。隨着引擎轟鳴轉為低沉嗡鳴，他們終於能通過敲擊通往甲板的金屬門讓船員聽見呼救，埃科回憶道。

馬卡帕港的警察告訴他們可以選擇返回非洲或留在巴西申請庇護，埃科説。兩人都選擇了後者，隨後分道揚鑣。帶着一沓美元的朋友告訴埃科，他打算徒步前往美國。

聯邦檢察官佩德羅·恩裏克·布蘭科表示，由於部分偷渡者可能從未被捕，無法統計究竟有多少非洲人通過海路抵達。他調查過最接近非洲的巴西東北部馬拉尼昂州的非法移民情況。“根據警方攔截移民的訪談，我們判斷這類事件頻繁發生。“布蘭科解釋道。

布蘭科指出，案件曝光往往源於意外，例如2018年在馬拉尼昂海岸發現的25名非洲移民——他們乘坐的雙體船從佛得角駛往巴伊亞州時發動機故障，風暴中桅杆斷裂導致漂流。

這些來自塞拉利昂、尼日利亞、幾內亞和塞內加爾的男子向巴西警方供述，他們每人支付700至1000美元給安排偷渡的塞內加爾商人。

巴西南部巴拉那聯邦大學移民專家馬爾西奧·德奧利維拉表示，貨船偷渡者通常是在食物耗盡潛入廚房時被發現。

“一些非洲港口存在類似黑手黨的組織——這些有預謀的團伙協助偷渡者登上貨輪，通常部分船員對此心知肚明，”最近發表偷渡者研究的德奧利維拉表示。

聖保羅教堂庇護所的牀位已供不應求，非洲難民們搬進了空置的辦公樓。圖片來源：卡林霍斯·佩雷拉/美聯社德奧利維拉援引巴西海軍內部調查記錄稱，由於害怕被罰款或被迫承擔遣返偷渡者的費用，船長有時會將偷渡者趕下小艇任其在海上漂流。

德奧利維拉表示，雖然多年來難民們一直藏匿在甲板起重機沉沒的基座或貨艙艙口下方，但他最近才聽説有移民躲在船舵後面。

“這標誌着絕望達到了新高度，”他説。

目前住在和平使命庇護所的尼日利亞人之一耶耶説，當他的農場被洪水淹沒並面臨討債人威脅時，他曾考慮過自殺。今年6月，他在一名漁民的幫助下登上了這艘船，這名漁民讓他相信這艘船是開往歐洲的，而不是3500英里外的巴西東南部聖埃斯皮裏圖州。他和另外三名男子一起蜷縮在另一艘船的船舵後面。

在漫長的旅途中，當食物耗盡時，他和同伴們不得不靠舔一管牙膏充飢。

“當聯邦警察帶着救生衣來營救我們時，他們喊道‘你們在巴西了！’能上岸我們就很開心了，”他説。“但如果早知道是巴西，我絕不會離開尼日利亞，”耶耶補充道，“要是能到歐洲、加拿大、美國甚至澳大利亞任何一個説英語的地方就好了。”

意大利牧師帕裏塞表示，他最大的挑戰是説服抵達巴西的移民不要像許多人那樣繼續前往美國。

儘管旅途危險，部分移民抵達巴西后仍試圖北上前往美國。圖片來源：博爾哈·蘇亞雷斯/路透社“我告訴他們這很危險，不值得冒險，但他們很固執——彷彿去美國的渴望是與生俱來的，”他説。有些難民從收容所消失後，幾個月後會從美國發來欣喜若狂的消息“我成功了”，而有些人就此杳無音信。

在聖保羅市中心雷鬼畫廊購物中心（這裏出售接發產品和非洲食品），一位兩年前從安哥拉移居此地的四孩母親表示，她也希望能成功抵達美國。瑪麗·本尼解釋説，巴西的生活並不輕鬆，她剛在街上遭遇了搶劫。

“但和安哥拉相比，巴西仍是天堂，”本尼如此形容這個“無法無天”的祖國。她曾當過女傭，但男主人對她性騷擾後，女主人揚言要殺她，還派武裝歹徒闖入她家。當時懷着第四胎的本尼變賣全部家當，帶着孩子們飛往聖保羅。“這是我做過最正確的決定。”

寫信給薩曼莎·皮爾森，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3年10月16日印刷版，標題為《受騙的非洲偷渡者最終滯留巴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