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高校發現，對以哈戰爭發聲或沉默皆存風險

面對當前以色列和加沙地帶爆發的血腥衝突，美國一些最知名高校的領導人正在重新評估他們作為道德仲裁者和公共評論員的角色。

由於聲明引發的強烈反對，許多校方被迫反覆修正立場——先是對聲明發布補充説明，繼而又對補充説明進行澄清——試圖在這個看似無解的問題上安撫雙方憤怒的活動人士，但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這種態度逆轉與近年形成鮮明對比，當時這些學術領袖常以公眾人物身份對敏感議題進行譴責、支持或發表見解。他們曾就喬治·弗洛伊德謀殺案、得州槍擊事件和新西蘭清真寺襲擊等事件發表聲明。

傳遞錯誤信息可能限制捐贈資金和損害機構聲譽，同時加劇人們對高校站隊立場的擔憂，在理應成為思想辯論殿堂的校園裏壓制言論自由。

但保持沉默同樣存在問題，這讓校方領導陷入兩難境地。在多年參與各類議題討論後，公眾往往期待他們為公共對話貢獻力量。不表態本身就可能被解讀為一種立場。

“大學某種程度上把自己逼進了死角，“芝加哥大學自由探究與表達論壇的法學教授兼教職主任湯姆·金斯伯格表示，“即使他們想轉向中立政策，實施起來也會非常困難。”

他補充道，“如果你們選擇在此刻採取中立立場，那看起來就像是反猶太主義。”

威廉姆斯學院校長莫德·S·曼德爾正試圖扭轉方向，將自己的觀點保留於心。

2018年，馬薩諸塞州威廉斯敦威廉姆斯學院校長莫德·S·曼德爾。圖片來源：斯蒂芬妮·佐爾山/美聯社她在上週致威廉姆斯社區的一封信中寫道，她新近的沉默代表了一種轉變。“在我擔任校長初期，我曾就各種世界事件發表公開聲明，”她寫道。“在與社區成員及其他學校同事交流後，我確信這類溝通弊大於利。”

以色列的話題一直是校園內緊張的根源，一些學生和教職員工認為批評以色列或公開支持巴勒斯坦建國是反猶太主義。

在哈佛大學，30多個學生團體簽署了一封信，將哈馬斯的暴力行為歸咎於以色列幾十年來對巴勒斯坦人的對待，之後這些微妙的校園政治問題浮出水面。包括校長克勞丁·蓋伊在內的哈佛領導幾天後致信社區，表示他們“對哈馬斯針對以色列公民的襲擊造成的死亡和破壞感到心碎”。他們表示希望學術界能夠“調節而非放大根深蒂固的分歧和敵意，這些分歧和敵意在更廣闊的世界中令人痛心地顯而易見”。

哈佛大學前校長拉里·薩默斯與多位知名企業領袖猛烈抨擊了最初的聲明，敦促蓋伊明確譴責學生，並以更強硬的姿態表達對哈馬斯行徑的憤慨。

上週在馬薩諸塞州劍橋市哈佛大學舉行的親巴勒斯坦示威活動。圖片來源：Brian Snyder/Reuters哈佛校長克勞丁·蓋伊在後續聲明中將襲擊稱為"令人髮指”。圖片來源：Steven Senne/Associated Press在向哈佛社區發佈首份聲明的次日，蓋伊補充聲明稱"毫無疑問，我譴責哈馬斯實施的恐怖暴行”，並將襲擊描述為"令人髮指"。她在該聲明中表示學生團體不代表哈佛立場，並於兩天後通過視頻發佈了另一份聲明。

部分與學校有關聯的人士認為為時已晚。韋克斯納基金會本週宣佈將終止與哈佛的合作關係，該基金會三十多年來一直資助以色列學生在哈佛肯尼迪學院攻讀公共管理碩士學位。

“哈佛領導層未能明確堅定地譴責針對無辜以色列平民的野蠻屠殺行為，這種可悲的失敗令我們震驚和作嘔，”該組織領導人週一在致哈佛監督委員會的信中寫道。他們同時指出，校方本應譴責學生團體聯署的親巴勒斯坦公開信。

斯坦福大學校長和教務長表示，若新聞事件與校園無直接關聯，校方通常不會發表聲明。圖片來源：David Paul Morris/Bloomberg News在費城，由於對賓夕法尼亞大學校長的回應感到失望，校友們已切斷或威脅撤回資助。校長利茲·馬吉爾雖發佈後續聲明強烈譴責哈馬斯，但未能阻止更多校友撤銷支持並要求其辭職。此前該校上月舉辦的巴勒斯坦文學節已引發大量投訴，稱校方縱容反猶主義。

斯坦福大學校長理查德·塞勒和教務長珍妮·馬丁內斯（均於本學年上任）上週表示，若新聞事件與校園無直接關聯，校方通常不會發表聲明。他們上週發佈簡短聲明對以色列和加沙的生命損失表示悲痛，並強調將為受暴力事件影響的師生提供校園支持與安保資源。

學生和其他人批評該聲明未將哈馬斯標記為恐怖分子。兩天後，校長和教務長發佈了另一則聲明，這次提及了“上週末哈馬斯在以色列發動的襲擊，其中包含殺害平民和綁架等不可容忍的暴行”，並詳細説明了他們對介入政治事務的總體態度。他們表示，社區不應期待未來會有定期的評論。

他們寫道，頻繁就新聞事件發表聲明“可能使大學陷入政治，併產生一種制度正統感，從而抑制學術自由”，並使行政部門的偶爾沉默暗示他們對某些羣體或多或少持有同情。

金斯伯格表示，如果大學領導在較為平靜的時期任命一個委員會來研究大學應如何及何時發聲，制定一套原則並據此建立政策，他們在退後一步的努力中可能會做得更好。

芝加哥大學自成立以來一直堅定支持言論自由，並在1967年的一份名為《卡爾文報告》的文件中明確了這一理念。該報告確定，學校應是各種問題批評者的家園，但“它本身不是批評者”。

芝加哥大學在1967年的一份被稱為《卡爾文報告》的文件中，確立了其關於評論全球事件的哲學立場。照片：E. Jason Wambsgans/芝加哥論壇報/蓋蒂圖片社為了促進有見地的辯論，個別教師正在組織教學活動和講座，以幫助學生理解該地區複雜的歷史。

本週早些時候，金斯伯格在芝加哥大學就與衝突相關的國際法進行了演講，包括討論哈馬斯的行動是否可能在法律上被歸類為正當抵抗或恐怖主義。

在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英語系主任薩里·馬克迪西幫助組織了一場關於巴勒斯坦歷史的教學活動，以對抗他所説的由組織嚴密的猶太學生團體推動的敍事。他説，該活動被以色列的支持者打斷，並轉移到了線上進行。

他對管理層的聲明不以為然，但對討論的安全場所非常關心。

“我希望大學的校長能説這是一個開放辯論的空間，”馬克迪西説。“對話可以像你希望的那樣激烈，但你不能辱罵，不能打架，不能把別人的筆記本電腦扔進垃圾桶。”

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一位發言人表示，學校正在調查教學活動中斷事件。“任何被發現違反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行為準則或法律的人都將被追究責任，”他在一封電子郵件中説。“所有布魯因斯（UCLA學生）的安全和福祉仍然是我們的首要任務。”

在馬薩諸塞州的布蘭迪斯大學——一所二戰後由猶太社區創立的非宗教學校，亞歷山大·凱教授表示，當他首次得知以色列遭遇襲擊時情緒激動。他的家人就居住在受襲地區。

擺脱最初的震驚後，他開始與其他教員組織專題研討會，為當前局勢提供歷史背景解讀。他主持了一場五位專家的討論，這些專家的研究領域涵蓋中東民主、土耳其帝國曆史以及以色列和埃及政治。

“我們很快意識到，作為教育工作者，我們的責任是盡己所能幫助人們理解這場危機，”他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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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發表於2023年10月20日印刷版，標題為《中東衝突引爆校園緊張局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