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這兩位科學家正在揭穿無效感冒藥的真相

蘭迪·哈頓（左）和萊斯利·亨德勒斯四十年前在佛羅里達大學相識，他們花費了近二十年時間研究去氧腎上腺素的科學原理。當萊斯利·亨德勒斯本週走進社區藥店，得知一種常用感冒藥正被下架時，他感到震驚。這一消息證實了他數十年來試圖引導消費者遠離一種他長期認為無效的藥物的努力。

退休教授亨德勒斯與他的朋友、同為藥劑師的佛羅里達大學教授蘭迪·哈頓，花費了近二十年時間研究去氧腎上腺素的科學原理，這種成分存在於200多種非處方減充血劑中。

上個月，在哈頓和亨德勒斯提交請願後，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的一個顧問小組評估了關於去氧腎上腺素口服劑緩解鼻塞效果的研究，並一致認定其無效。

本週，美國最大連鎖藥店之一CVS健康向《華爾街日報》表示，將永久下架那些僅以去氧腎上腺素為活性成分的特定藥品。以去氧腎上腺素為唯一活性成分的口服產品包括Sudafed PE Sinus Congestion（偽麻黃鹼減充血劑）。

“藥劑師們一直在告訴我們，這不管用，”哈頓説。二十多年來，這對搭檔收集了大量證據來支持他們的信念，並引起了立法者、衞生機構、藥店及其顧客對這一問題的關注。

苯腎上腺素在近一個世紀前獲准使用，被列為Advil鼻塞和疼痛、Flonase頭痛和過敏緩解劑以及DayQuil感冒和流感等藥片、糖漿和液體中的一種成分。

但多年來的研究表明，口服苯腎上腺素在緩解鼻塞方面並不比安慰劑更有效。科學家們認為，部分原因是幾乎所有的苯腎上腺素在到達血液之前就在腸道和肝臟中被滅活了。

哈頓和亨德萊斯耐心地傳播了這一信息。自2000年代中期以來，他們一起在科學期刊上撰寫尖鋭的評論，發表綜述和研究，兩次直接向FDA請願，並告訴任何願意傾聽的人，這種已成為非處方減充血劑中最常見的成分作為口服藥物並不起作用。

兩人都以好奇和堅定的態度對待生活。69歲的哈頓發現妻子的家人喜歡該國西南部的一種辣椒品種後，他琢磨出瞭如何在佛羅里達種植這種辣椒，並很快培育和異花授粉了幾十株作物。

“我非常幸運能夠熱愛我所做的事情，”80歲的亨德萊斯説，他於2016年退休，並開始旅行。“我的工作就是我的愛好。”

他們歷經婚姻、離異與退休，伴隨孫輩繼子女的到來、愛犬的陪伴以及跨州搬遷，始終執着於自己的研究項目。

蘭迪·哈頓表示：“如果人們要花費血汗錢購買藥物，我必須確保其療效。“與蘭迪結縭十載的妻子辛迪·哈頓説：“這是一條漫漫長路。只要他下定決心，就一定能成功。”

四十年前，兩人在佛羅里達大學相遇。哈頓攻讀研究生那年，亨德勒斯正以副教授身份遷往蓋恩斯維爾校區。當哈頓選修亨德勒斯的課程時，兩人開始熟識。多年後，當哈頓成為教員並在藥學院獲得與亨德勒斯相鄰的辦公室時，他們的友誼愈發深厚。

這兩位是熱忱的患者權益倡導者。當發現口服苯腎上腺素在藥劑師圈內早被視作無效藥物，而含苯腎上腺素的止咳通鼻產品年銷售額卻高達數十億美元時，他們都感到憤慨不已。

哈頓説：“我認識些連藥都買不起的人，他們不得不在服藥和吃飯之間做選擇。如果人們要花費血汗錢買藥，我必須確保藥物有效。”

2005年，當佛羅里達大學藥物資訊服務中心（該部門負責解答醫生和藥劑師關於藥品的疑問）接到大量諮詢電話後，哈頓開始潛心分析數據。同年通過的法規嚴格限制大多數含偽麻黃鹼的非處方減充血劑銷售，因該成分可能被用於製造冰毒。

哈頓回憶道，當時身為該中心主任的他發現，市面上僅剩幾種顧客容易購買到的產品，且它們都以去氧腎上腺素作為活性成分。醫生和藥劑師們想知道：這藥有效嗎？劑量應該是多少？

哈頓意識到，一位研究減充血劑應用的權威專家就在幾步之遙的辦公室裏。亨德勒斯早在1993年就發表過關於減充血劑的論文。

去氧腎上腺素早在1976年就獲得了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FDA）批准用於非處方藥。哈頓希望找到所有支持這一決定的數據。

“他擁有超羣的文獻檢索能力，總能找到別人發現不了的資料，“亨德勒斯評價道。

萊斯利·亨德勒斯表示，當他和哈頓看到證據表明去氧腎上腺素效果與安慰劑無異時，“我們從建議進一步研究轉向主張將其撤市”。應哈頓要求，藥監局寄來了成堆的文件資料，包括八份未發表研究的手動打字稿。哈頓與同事整理了這些信息，並梳理了其他少量可獲得的研究。“閲讀這些論文時，你會意識到：情況不妙，“哈頓説。

部分研究由製藥商開展，但多數顯示該藥物效果不優於安慰劑。

哈頓、亨德勒斯及其同事將研究發現撰寫成文。他們還直接將結論呈遞藥監局，要求專家重新評估用藥劑量。2007年，審查科學家請願的諮詢委員會多數成員認同需要更多證據。

證據在接下來的十年間陸續出現。2015年發表在《過敏與臨牀免疫學雜誌》上的一項關鍵研究（由當時生產解充血藥Claritin-D的製藥公司先靈葆雅資助）對證據進行了嚴格審查。通過對500多名受試者進行不同劑量測試，結果顯示苯腎上腺素的效果仍與安慰劑無異。

“看到數據時我們都驚呆了，“亨德勒斯説，“四倍劑量依然無效。這就是我們提交第二份請願書的原因，從要求進一步研究改為呼籲將其撤市。”

在2015年提交的第二份請願書中，他們要求FDA將含苯腎上腺素產品移出非處方藥批准清單。

“唯一令人沮喪的是不知道幕後發生了什麼，“哈頓表示。

疫情期間新法規簡化了FDA修改非處方藥認證流程，哈頓與亨德勒斯卻困惑於為何請願未獲關注。

2023年初，他們獲悉FDA非處方藥諮詢委員會將審議其論點。當委員會在9月投票表決時，哈頓感到釋然，亨德勒斯則覺得努力終得回報。雖然FDA尚未正式裁決，但一個月後亨德勒斯發現首批產品開始下架。“我欣喜若狂，“他説。

寫信給Nidhi Subbaraman，郵箱：[email protected]

更正與補充説明Randy Hatton是佛羅里達大學的教授，他花費了近20年時間研究去氧腎上腺素的科學。本文早期版本中有一處錯誤地將他稱為Randall Hatton。（已於10月21日更正）

刊登於2023年10月21日印刷版，標題為《科學家成功促使感冒藥下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