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對以色列外交目標：先平息局勢，再謀求和平 - 《華爾街日報》

就在幾周前，中東局勢還顯得相對平靜。這個長期動盪地區傳出的主要消息是積極的——以色列與沙特阿拉伯可能實現關係正常化。與此同時，有跡象表明美國與伊朗正試圖就伊朗核計劃規模達成非正式上限協議，以換取部分有限制裁解除。

這一切乃至更多成果，都因10月7日哈馬斯武裝分子突襲毫無防備的以色列而化為泡影。這場襲擊造成1300多人死亡，數百人被劫持為人質。以色列以空襲加沙作為回應，旨在削弱哈馬斯的軍事能力，同時切斷電力、食品、水和燃料供應。以色列要求巴勒斯坦民眾撤離加沙北部地區，以便其軍隊能更自由地打擊哈馬斯據點並減少平民傷亡。

美國最初對哈馬斯襲擊的反應是全力支持以色列，包括言辭聲援和軍事援助。然而短短數日內，這種支持就變得有所保留——拜登總統明確反對全面入侵和佔領加沙。在本週對以色列的短暫訪問中，拜登呼籲以方保持克制，既要允許人道主義援助進入加沙，又要避免傷及平民的軍事行動，這些主張在他10月19日的橢圓形辦公室講話中再次得到強調。美國政府顯然擔心，以色列的計劃可能引發更廣泛的戰爭，至少會耗盡本已吃緊的美國軍火庫存、推高油價、使美國在所謂"全球南方"國家中聲譽受損，甚至可能導致美軍直接捲入衝突。

10月17日，加沙地帶遭以色列空襲後，一名巴勒斯坦婦女。圖片來源：MAHMUD HAMS/AFP/Getty Images要求以色列停火的呼聲已然出現，且與日俱增。可以理解地，以色列會抵制這些呼聲，直到其認為已重創哈馬斯，以懲罰其10月7日的襲擊並限制其發動更多恐怖活動的能力。這些目標是正當的。但美國需要敦促以色列設定可實現的目標，以便在短期內實現停火，幾乎可以肯定是在哈馬斯被消滅之前。美國應發揮的適當作用不是試圖阻止以色列的重大軍事行動（這幾乎不可避免），而是塑造其規模和持續時間。

鑑於以色列有摧毀哈馬斯的可理解的願望，這將絕非易事。但正如美國在9·11事件後艱難學到的，以及拜登總統週四晚所指出的，那些做出國家安全決策的人必須不僅關注下一步行動，還要關注之後的行動。作為以色列最親密的朋友和盟友，美國有責任向以色列提供最佳建議。

在總統訪問之後，美國應採取兩階段戰略。第一階段，實際上已經在進行中，是試圖防止糟糕的局勢進一步惡化。中東歷史的一個規律是，事情在變得更糟之前會先變得更糟。現在的目標是打破這一規律，穩定局勢，為嘗試更具雄心的外交提供時間和空間。

以色列貝埃裏基布茲在10月7日哈馬斯襲擊後的破壞景象。圖片來源：伊利亞·葉菲莫維奇/圖片聯盟/美聯社目前，停火呼籲可通過兩種方式應對。其一，以色列應通過限制軍事行動為精準打擊——在獲得可行動情報時實施——及小規模地面突襲，以最大限度減少平民傷亡。其二，以色列可同意暫停空襲，允許食品和其他人道主義物資進入加沙平民手中，並促進人質交換。此類暫停可以哈馬斯及其他組織同意停止對以色列的火箭彈襲擊為條件。當持續衝突的代價明顯超過任何好處時，應敦促以色列接受停火。

此外，必須儘快讓更多人質離開加沙。最不可能的方式是武裝營救，這需要情報、隱秘、突襲和技能的結合，難以實現。嘗試很可能導致更多傷亡和人質。更現實的釋放人質途徑將是用他們交換被以色列關押的哈馬斯或其他巴勒斯坦囚犯。

1973年11月7日，美國國務卿亨利·基辛格在贖罪日戰爭後赴埃及進行和平調解之旅，於獅身人面像前留影。照片：美聯社一旦局勢穩定下來，當恢復到接近10月7日前的現狀時，美國外交應轉向第二階段，即重新推動以色列與沙特阿拉伯、以及以色列與那些願意放棄恐怖主義的巴勒斯坦人之間的關係正常化。這種兩階段的做法讓人想起50年前埃及和敍利亞在贖罪日戰爭中對以色列發動突襲後發生的情況。

美國當時以國務卿亨利·基辛格為代表，最初並沒有打算創造和平。相反，目標是穩定局勢，安排停火，然後實現部隊脱離接觸。以色列與埃及和敍利亞之間談判達成了脱離接觸協議。然而，以色列和埃及之間的和平實際上又過了五年才實現，而以色列和敍利亞之間的正式和平從未實現，儘管建立了相當穩定的邊界。

如今，初始外交階段可能會試圖實現什麼目標？美國應繼續向以色列提供所需的彈藥和情報，同時建議以色列放棄對加沙的大規模入侵和佔領。這樣的攻擊將導致以色列重大傷亡，並可能無法消滅哈馬斯。事實上，以色列大規模展示武力，雖然會削弱哈馬斯，但也可能通過招募新成員來加強哈馬斯。

喬·拜登總統10月18日在特拉維夫參加以色列內閣會議。圖片來源：MIRIAM ALSTER/AFP/Getty Images我們已經看到，平民傷亡的畫面如何威脅到美國和以色列與阿拉伯世界的關係，讓伊朗及其代理人有機可乘，並給中國和俄羅斯創造了新的機會。10月17日，就在拜登訪問以色列前夕，加沙市一家醫院建築羣遭到一枚或多枚導彈襲擊，造成大量傷亡。以色列被普遍指責為襲擊負責，儘管隨後公佈的情報強烈表明導彈是由巴勒斯坦伊斯蘭聖戰組織發射的，這是加沙另一個受伊朗支持的恐怖組織。在世界許多地方，對10月7日事件的恐懼已經與對10月17日事件的憤怒交織在一起，甚至被後者所取代。

反對以色列大規模入侵的另一個原因是，加沙的激烈戰鬥和巴勒斯坦平民傷亡的畫面幾乎肯定會促使真主黨向以色列北部和中部發射數千枚火箭彈，從而擴大戰爭。美國應該讓伊朗知道，如果真主黨這樣做，伊朗將被追究責任，美國的反應將包括對伊朗實施新的制裁，制裁範圍將擴大到伊朗石油的主要進口國，包括中國。拜登政府還應向中國明確這一點，試圖爭取中國幫助約束伊朗。

10月13日，真主黨支持者在貝魯特揮舞黎巴嫩和巴勒斯坦旗幟。加沙的激烈戰鬥可能促使真主黨向以色列北部發射數千枚火箭彈。照片：Hussein Malla/美聯社有人會辯稱，以色列不應接受任何允許哈馬斯在加沙保持其角色的協議。但認為以色列的佔領能夠催生一個具有當地政治合法性的繼任當局的想法是不切實際的。同樣不切實際的是認為巴勒斯坦權力機構、阿拉伯國家或聯合國能夠或願意介入並有效治理加沙。

同樣重要的是要記住，10月7日造成的主要損害不是來自空中，而是來自地面。以色列的一個優先事項很可能是重建其在加沙對面的西南部的防禦。即使威懾力週期性地崩潰，也必須使防禦發揮作用。事實上，如果防禦在10月7日像應該的那樣發揮作用，現在就不會有危機。以色列無法改變哈馬斯的DNA，但它可以嚴重限制該組織實現其目標的能力。

實現一定程度的平靜和穩定將有可能恢復外交努力，以解決以巴核心問題，這些問題必須得到解決，否則本月發生的事情將一次又一次地發生。對以色列來説，無限期佔領約500萬巴勒斯坦人對其身份及其與西方的關係構成威脅。這是一個無法取勝的局面：要麼以色列拒絕給予巴勒斯坦人政治權利，並被許多人視為不民主，要麼它確實給予這些權利，但不再是一個猶太國家。對巴勒斯坦人來説，一個國家會給他們一些他們追求的東西，但遠非全部。套用丘吉爾對民主的評價，兩國解決方案仍然是以巴衝突最糟糕的結果，除了所有其他選擇之外。

10月20日，以色列士兵在加沙邊境附近巡邏。圖片來源：Ohad Zwigenberg/美聯社政策轉變將異常艱難。10月7日之後，以色列國內對與巴勒斯坦人妥協的任何支持都已嚴重削弱。鴿派人士寥寥無幾。公眾對總理本雅明·內塔尼亞胡的信任度極低，他必將成為針對導致襲擊發生的情報和防禦失誤的多項官方調查的目標。

使這一方案可能可行的是，哈馬斯將不會參與關於巴勒斯坦未來的談判。重點應放在發展約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夥伴，一個願意放棄暴力並與以色列和平共處的夥伴。如果這一努力成功，隨着時間的推移，可能會形成一個可行的國家，為約旦河西岸和加沙的巴勒斯坦人提供一條與哈馬斯所代表的道路不同的替代路徑。

美國還必須努力發展一個以色列夥伴。在10月7日之前，內塔尼亞胡的右翼政府反對與巴勒斯坦人達成任何妥協；當前的國家團結政府是為進行戰爭而組建的。危機過後，以色列將需要新的辯論和選舉。美國的聲音將至關重要，包括在控制定居點擴張的必要性方面。

美國和以色列在這一努力中有一個潛在的夥伴：沙特阿拉伯王國。沙特領導層仍對從美國獲得民用核能計劃感興趣，更希望達成一項參議院批准的安全協議。與以色列關係正常化作為協議的第三部分，因近期事件而暫停，但可能會重新啓動。

沙特王儲穆罕默德·本·薩勒曼，可能成為解決巴以衝突的合作伙伴。圖片來源：Cristiano Barni/ATPImages/Getty Images沙特人，尤其是王儲穆罕默德·本·薩勒曼，已經認識到他們不能安全地忽視巴勒斯坦問題。在這方面，他們可以借鑑阿聯酋與以色列關係正常化時的做法——即將正常化與以色列接受對巴勒斯坦政策條件掛鈎。沙特可以要求限制定居點建設、擴大巴勒斯坦臨時自治權，和/或對未來潛在國家的領土範圍做出某些承諾。他們還可以為這個新生實體提供資源支持。沙特此類提議將迫使以色列政府和社會就優先事項展開辯論，在"大以色列"與"更大和平"之間作出選擇。

需要再次強調的是，第二階段外交行動必須等到局勢初步穩定後才能啓動。這需要實現停火、結束以色列佔領、遏制伊朗並避免戰爭擴大化、解決人道主義危機、釋放人質。這一議程艱鉅異常，但至少已開始推進。

理查德·哈斯是外交關係委員會名譽主席、Centerview Partners高級顧問，著有《義務法案：好公民的十項準則》等多部作品。

本文發表於2023年10月21日印刷版，原標題為《美國對以外交目標：先穩局，後促和 美以面臨的雙重挑戰：先穩定，再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