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強逝世，享年68歲——被習近平邊緣化的中國前總理 - 《華爾街日報》

2007年3月，李克強訪問時任駐華大使雷德在北京的官邸時，曾被外界視為中國下任領導人的熱門人選。根據一份泄露的外交電報，晚宴期間，這位仕途看漲的共產黨官員坦率直言：中國的官方經濟數據是"人造的"，因此並不可靠。

李克強雖未登上中國政黨權力的巔峯，但已十分接近。他對官方經濟數據的評價徹底改變了經濟學家衡量中國發展的方式。

作為中國領導人習近平領導下的總理，這位面帶和善笑容、行事神秘的黨內人物始終追隨領袖，直至今年3月退休，歷時十年。李克強理性務實的政策制定在一定程度上柔化了習近平高度政治化統治的尖鋭稜角——但最終影響有限。

據官方新華社報道，李克強於週四在上海突發心臟病。新華社稱，經全力搶救無效，李克強於次日凌晨逝世，終年68歲，未透露更多細節。

週五晚間發佈的官方訃告列舉了李克強在落實習近平政策方面的貢獻，包括推動經濟發展、減少農村貧困和抗擊新冠疫情等。訃告五次提及習近平，包括提到李克強如何在習近平堅強領導下履職盡責，以及退休後仍堅決維護習近平權威。

訃告稱李克強的逝世"是黨和國家的重大損失"，號召全國人民化悲痛為力量，更加緊密地團結在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周圍。

訃告在首次宣佈李克強去世消息的10多個小時後才發佈——這一延遲被中國政治觀察人士解讀為，顯示中共未預料到這位前總理的離世，需要時間對其職業生涯進行官方總結。

李克強在2012至2022年間擔任中共第二號領導人。去年10月，在五年一度的黨代會上，他退出黨內領導層，當時比李克強大兩歲的習近平獲得第三個總書記任期。今年3月，李克強將總理職務移交給習近平的親信之一李強。

美國國務院表示，正與中國外長王毅會晤的美國國務卿布林肯對李克強逝世表示哀悼。日本內閣官房長官松野博一也在週五的記者會上致哀。

在中國社交媒體平台微博上，#李克強同志逝世#成為最熱門話題，截至週五下午瀏覽量超過19億次。許多用户對李克強突然離世表示震驚。“太年輕了！“一位用户寫道。另一人説：“不敢相信！李總理是位開明坦率的人。李總理永垂不朽！”

部分用户轉發了已故總理的言論，似乎意在含蓄批評習近平的領導。其中被廣泛引用的是李克強去年強調的"長江黃河不會倒流”，中國對外開放的大門"絕不會也絕不能把它關上”——這正是習近平的批評者指責他違背的政策方向。

中國高層領導人的逝世曾多次引發公眾悼念活動，最終演變為針對現任領導人的大規模示威。1989年北京天安門廣場的抗議活動，最初就是為悼念當年4月逝去的前中共中央總書記胡耀邦而聚集的。

官方尚未公佈李克強具體的葬禮安排，這位任期最短的國務院總理去世後，《華爾街日報》記者週五上午在宣佈死訊後探訪時，北京中心天安門廣場周邊區域平靜如常。

“習近平可能會容忍一定程度的公眾哀悼，但會粉碎任何試圖利用李克強之死組織公開抗議或動員反對其領導的企圖，“亞洲協會政策研究院中國分析中心研究員尼爾·托馬斯表示。

“李克強的去世不太可能動搖習近平的權力，“托馬斯説，“因為習近平已經瓦解了李克強的政治網絡，並用忠誠支持者包圍了自己。”

中國領導人習近平（左）3月11日與李克強握手，當天是李克強總理任期的最後一天。照片：格雷格·貝克/新聞池中國國務院總理李克強3月5日在北京全國人大開幕會上發言。照片：格雷格·貝克/法新社/蓋蒂圖片社儘管如此，華盛頓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的中國問題專家裘德·布蘭切特表示，考慮到李克強與現任及退休領導人相比相對年輕，他的去世"顯然會引發關於習近平自身壽命及繼任機制缺失的令人不安的問題”。

根據布魯金斯學會的傳記，李克強1955年7月1日出生於中國曆來最貧困的省份之一安徽的一個縣級共產黨官員家庭。十幾歲時，他被派往一個人民公社作為"下鄉知青”，這是毛澤東時代讓年輕人向農民學習的政策。

他後來加入共產黨，並趕上了文化大革命後上大學的熱潮。擁有法律和經濟學學位的李克強樹立了一個知識分子形象，這與中國通常培養的工程師背景官員有所不同。

國際仲裁員陶景洲是李克強在北京大學法律系的同學，他説：“他非常有法律意識，真正試圖建立一個嚴格依法行事的治理體系。”

根據布魯金斯學會的傳記，作為北京大學經濟學博士生，李克強師從著名經濟學家厲以寧，厲以寧的理論對引導國有企業走向盈利起到了重要作用。

畢業後，李克強在黨內晉升迅速，未滿50歲便主政過兩個省份。

新華社2012年發佈的照片顯示，時任國務院副總理李克強（中）在參加艾滋病防治社會組織座談會時發言。圖片來源：馬佔成/新華社/美聯社21世紀初，李克強主政河南省期間因對當地艾滋病疫情輕描淡寫且處置失當，聲譽受損。當時數萬民眾因賣血感染艾滋病毒，而地方政府從未進行艾滋病篩查。據當時的人權組織和公民團體稱，李克強及其他官員未對後續的隱瞞行為進行揭露，可能加劇了疫情蔓延。

為扭轉這位政治新星的形象污點，官方媒體後來稱讚李克強是抗擊艾滋病的鬥士和患者的捍衞者。一位知名中國艾滋病活動人士對美聯社給出了不同評價：“他可能不是壞人，但並未展現出以堅定負責的方式處理危機的能力。”

李克強是由胡錦濤領導的政治派系推向權力巔峯的，胡錦濤在21世紀頭十年擔任中共中央總書記。2007年，李克強進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會，成為可能接替胡錦濤的人選。

但在2012年那次十年一度的領導班子換屆中，中共卻將最高職位交給了習近平。李克強以黨內二把手的身份進入常委會，並於次年春天出任總理。

與美國副總統職位類似，中國總理的重要性取決於最高領導人。如同毛澤東時代的周恩來總理，李克強擁有優越的教育背景，在內政外交事務上展現出明顯才幹（包括英語能力），卻始終服務於一位強勢的獨裁者。

2007年時，李克強曾被視作中國下任領導人的潛在人選。他一度接近權力巔峯，卻始終未能執掌黨權。圖片來源：Feng Li/Getty Images很快，習近平便確立了自己作為毛澤東之後中國最具影響力的領導人的地位。他通過親自掌管經濟等傳統上由總理負責的領域來鞏固權力，使李克強邊緣化，也引發了人們對另一種可能性的遐想。

當李克強未能複述習近平倡導的政治口號，或在講話中似乎與習近平意見相左時，關於兩人關係緊張的猜測便會浮現。由於李克強從未公開表露對習近平的真實想法，這些始終成謎。處於從屬地位的李克強在技術官僚層面做出了貢獻。

他承諾要"力戒形式主義、官僚主義”，並因將中國企業註冊時間從其上任初期的近35天壓縮至離任時的10天內而獲得讚譽（根據世界銀行數據）。然而，習近平的反企業家政策削弱了這一政績。

李克強留下深遠影響的一個領域是：他對中國統計數據的質疑。2010年，朱利安·阿桑奇的維基解密曝光了美國大使館的電文，這一質疑隨即在全球市場引發迴響。根據泄露的電文，李克強表示他追蹤中國的用電量、鐵路貨運量和貸款發放量，因為官方的國內生產總值數據是"人為的”，因此不可靠。

這番來自高層官員的冷水潑向了當時中國最引以為豪的經濟增長數據。很快，各種衡量中國經濟活動的替代方法如雨後春筍般出現，為紀念李克強，這些非官方指標被統稱為"克強經濟學"。

李克強對官方經濟數據的評估從根本上改變了經濟學家衡量中國發展的方式。圖片來源：damir sagolj/ReutersYoko Kubota對本文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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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發表於2023年10月27日的印刷版，標題為《中國前總理曾接近權力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