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蘋果選擇了世界上最不可能的聲音來推銷iPhone

當全球最具價值的公司為其最貴重的產品推出最新營銷活動時，蘋果 挑選了兩首歌曲，確保其新iPhone廣告深入人心。

第一首是奧利維亞·羅德里戈（Olivia Rodrigo）的《Get Him Back!》，這位全球流行巨星用iPhone拍攝了她熱門單曲的音樂視頻。

第二首是亞克哈（Yat-Kha）樂團的《Karangailyg Kara Hovaa (Dyngyldai)》，這支圖瓦喉唱融合樂團的領隊甚至從未擁有過iPhone。

“我用的是華為，”樂團的喉唱歌手兼吉他手阿爾伯特·庫韋津（Albert Kuvezin）説，“因為它非常實惠。”

科技史上可能沒有比阿爾伯特·庫韋津與蘋果更出人意料的合作了——不僅因為他從未購買過自己正在推廣的產品。

2015年，阿爾伯特·庫韋津與亞克哈在瑞士某音樂節上表演。圖片來源：Lionel Flusin/Gamma-Rapho/Getty Images還因為他居住在西伯利亞。更準確地説，他生活在圖瓦共和國靠近蒙古邊境的偏遠地帶，這是俄羅斯最貧困的地區之一，面積相當於佛羅里達州，人口卻只有該州的1%。他唯一一次造訪硅谷還是在iPod發明之前。他最喜愛的蘋果設備是一台比奧利維亞·羅德里戈年紀還大的Powerbook G4筆記本電腦。而蘋果選用的那首歌？那是幾十年前發行的專輯中的曲目，銷量僅數千張。

但讓這位鮮為人知的藝術家成為獨特天才的，是他將圖瓦民謠與西方搖滾融合出令人着迷效果的方式。庫維津的嗓音和獨特才華，讓一個來自圖瓦的人走向了世界。他曾在卡內基音樂廳演出。他在大衞·鮑伊領銜的格拉斯頓伯裏音樂節上震撼了人羣。而現在，他美妙的喉音正通過一家萬億美元公司的擴音器被放大。

如果你過去一個月看過電視，很可能已經看過蘋果為iPhone 15 Pro拍攝的廣告。你可能聽過它並心想：這是什麼？

事實證明，那是亞塔卡。廣告以一聲巨響開始，跟隨一塊金屬在太空中疾馳，最終變成一款閃亮的新蘋果產品，由鈦金屬製成。“從宇宙的邊緣，”屏幕上寫道，“到你的掌心。”這是一段伴隨着吉他、鼓、鑼、圖瓦雙弦弓樂器（稱為伊吉爾）以及庫維津神秘低吼的旅程。

我無法將那聲音從腦海中抹去，於是打電話給這位57歲的大師，親耳聆聽。

他也感到驚訝，一家能請得起任何人的公司竟選擇了一位圖瓦喉音歌手。“這是莫大的榮幸，”他在山村家中告訴我。庫維津經常收到授權亞塔卡音樂的請求，所以今年夏天當他通過獨立音樂平台Bandcamp的聯繫頁面收到郵件時並不意外。但直到郵件末尾他才注意到，發件人是蘋果的音樂總監，而他完全沒想到公司會想用他的音樂作為iPhone廣告的配樂。他以為可能只是想要個鈴聲。

“Karangailyg Kara Hovaa（Dyngyldai）”並非消費電子廣告的自然之選。這首歌名譯為《在無盡的黑草原上》，講述駿馬奔馳與女子髮絲隨風飄揚的故事。

因此當他將郵件轉發給環球音樂中心的聯繫人時——這家唱片公司曾發行Yat-Kha樂隊1995年專輯《葉尼塞朋克》——對方最初懷疑這封自稱來自蘋果的郵件真實性。

“真的假的？“芬蘭廠牌Global Music Centre總監雅娜-瑪麗亞·尤卡拉説，“像我們這樣的小廠牌很少收到這類邀約。”

這家微型廠牌與科技巨頭經過數週協商達成協議。上月起，庫維津開始收到親友關於蘋果《鈦金屬》廣告的消息。他點開YouTube鏈接首次觀看這則iPhone廣告時，聽到了Yat-Kha的音樂。

“直到這一刻，“他説，“我才真正明白髮生了什麼。”

他猜測吸引蘋果的是自己彷彿來自宇宙邊緣的嗓音，但無法確定。庫維津表示無人告知為何選中他的歌曲作為iPhone廣告配樂。“至今仍是個謎，“他説。（蘋果公司拒絕置評）

他確切知道的是：因此有更多人聆聽他的音樂。這則iPhone廣告在YouTube已獲超1300萬次觀看——驚人地比奧利維亞·羅德里戈的廣告高出約1200萬次。

庫維津從事音樂錄製逾三十載。如今讓他產生共鳴的，卻是一則30秒的廣告，宣傳着他甚至不使用的產品。

“我不確定人們是否知道我們樂隊的名字，”他説，“但人們會認出這個聲音。這也不錯。”

這個聲音極具辨識度。美國人可能對喉唱並不熟悉，也分不清雅特哈（Yat-Kha）和遊艇搖滾（yacht rock），但曾有樂評人説過，世界上只有兩種獨特嗓音——盧奇亞諾·帕瓦羅蒂和阿爾伯特·庫維津的。像庫維津這樣的喉唱歌手能同時發出兩個音，彷彿一個人獨自完成二重唱。掌握這種古老的圖瓦音樂需要多年練習，其在西方的各種演繹形式有時被稱為泛音唱法或和聲吟誦。

“這實在不可思議，”研究喉唱的芬蘭民族音樂學家佩卡·格羅諾説，“第一次聽到時，你簡直難以置信。”

許多美國人首次接觸喉唱是在蘇聯解體後，這項曾被壓制的傳統藝術開始傳入西方。1999年，著名圖瓦喉唱歌手孔加爾-奧爾·翁達爾甚至登上《大衞·萊特曼深夜秀》宣傳專輯《回到圖瓦未來》。

但從未有如此多的美國人像現在這樣頻繁接觸圖瓦喉唱。如今只要看電視時間夠長，幾乎必然會聽到庫維津的聲音。

這是他年輕時未曾預料的。事實上，少年庫維津曾因無法按樂譜演唱被當地合唱團除名，部分源於青春期變聲，部分則因一個始終未克服的問題。“我用正常嗓音唱不了歌，”他告訴我。於是他成為了喉唱歌手。庫維津在音樂氛圍濃厚的家庭長大，節日聚會時親戚們總會唱歌。“像醉醺醺的合唱團，”他説。當他們留下的吉他和樂器時，他就會試着撥弄出聲音。

他會以同樣的實驗精神對待自己的聲帶。

亞塔卡樂隊近期在西伯利亞城市阿巴坎的演出。圖片來源：安娜·沙拉莫娃庫維津是圖瓦樂隊恆哈圖的創始成員，1991年他創立亞塔卡樂隊，作為一位熱愛吉米·亨德里克斯的音樂人，將傳統搖滾與呼麥唱法融合的嘗試。樂隊專輯包括2005年翻唱自發電站的《機器人》、摩托頭的《高潮機》以及快樂分裂的《愛將我們撕裂》，被《紐約客》評價為"像重感冒的波拉特在演唱”。

亞塔卡樂隊在一家以營銷創意聞名的公司內部擁有更狂熱的粉絲。

當我把iPhone廣告發送給達特茅斯學院音樂教授西奧多·萊文——首位在圖瓦研究呼麥的美國人時，他立即明白了蘋果想與庫維津合作的原因。

“他們用這種聲音喚起超凡脱俗的感覺，“萊文説，“但這並非代表神靈或薩滿世界，而是在詮釋一件鈦金屬科技產品。”

蘋果公司的星探找到庫維津後，交易很快達成。他將公司與《環球音樂中心》總監朱卡拉取得聯繫，該中心擁有歌曲版權。朱卡拉諮詢了業內同行以確保報價公允。“我們沒費太多周折，“她説道。她拒絕透露合同財務細節，但庫維津對報酬很滿意。

“對無名音樂人來説相當不錯，“他説，“對搖滾明星可能只值一場演出。”

如今庫維津仍在堅持搖滾創作。雖然不指望亞克哈樂隊能獲白金唱片，但他希望借這次與蘋果的意外合作獲得關注。“這能讓全球樂迷發現我們的音樂，“他表示。儘管尚未接到演出邀約，他期待iPhone廣告成為樂隊的宣傳窗口。“更重要的是我們能繼續做音樂，“他補充道，“或許未來會有更多合作機會。”

至少能換部新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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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發表於2023年10月28日印刷版，原標題《新iPhone廣告背後的意外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