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評論:《我需要那個》——丹尼·德維託的否認之境
Charles Isherwood
丹尼·德維託攝影:瓊·馬庫斯全民消遣——我指的不是棒球,而是囤積過多物品且拒絕丟棄任何一本卷角的書、一雙穿舊的鞋或一張老舊的劇場節目單,彷彿缺了這些生活就失去意義——在《我需要那個》中得到了充滿同理心的審視。這部由特蕾莎·瑞貝克創作、百老匯圓環劇場公司製作的喜劇雖格局不大卻討喜動人,情感豐沛。特蕾莎·瑞貝克的作品正在百老匯上演。
丹尼·德維託的出演極大提升了作品的親和力。他飾演的薩姆是一位喪偶老人,快樂卻岌岌可危地生活在畢生積累的雜物中——那些乍看再三都像是無用廢品的混亂堆積:古舊的行李箱、泛黃腐爛的雜誌、老式桌遊、成堆書籍和皺巴巴的衣物。
德維託先生長久以來都是獨特的存在,這並非因其矮小,而是源於他充滿張力的表演所形成的能量場,讓人瞬間忽略其體型。當薩姆靈活穿梭於他的雜物城堡,不時以令人信服的"我精神着呢!“來抵禦可能被質疑衰退時,德維託為這部更像是角色研究而非複雜戲劇的作品注入了蓬勃活力與温暖卻帶刺的生命力。
薩姆正抵禦着兩位充滿愛意的對手:三十年的老友福斯特(雷·安東尼·托馬斯飾)頻繁造訪,似乎是除薩姆成年女兒艾米莉亞(由德維託的女兒露西·德維託飾演)外唯一的訪客。
露西·德維託與德維託先生攝影:瓊·馬庫斯父愛及其影響力或許在她獲得這個角色中起到了一定作用(這是德維託女士的百老匯首秀,儘管她已有許多外百老匯及影視作品),但那些令人厭煩的“裙帶關係寶寶”指責在此並不適用。德維託女士的表演紮實可靠,她繼承了父親——以及母親瑞婭·珀爾曼——的親和力與天然感染力,儘管尚未達到他們作為獨特演員的地位。
阿米莉亞正處於接近絕望的焦躁狀態中,德維託女士將這兩種情緒優雅地呈現出來。她試圖讓父親相信,他雜亂的房屋和疏於打理的院子已使他成為消防和衞生部門的重點關注對象。一位鄰居舉報了他。政府部門的警告信函已經寄出——儘管其中大部分被山姆歸類為垃圾的少數物品之一,並已被丟棄。
哄勸、懇求、警告他即將被驅逐:所有這些都無法打動固執的山姆,他堅持認為“一個人的垃圾是另一個人的寶藏”。由托馬斯先生以冷靜、慵懶的簡約風格飾演的福斯特,大多站在阿米莉亞一邊,拆穿山姆不斷的推諉,比如當他搬出囤積者的第一道防線時:“我正在整理!”
雷·安東尼·托馬斯、德維託女士和德維託先生攝影:瓊·馬庫斯隨着阿米莉亞和福斯特開始瓦解薩姆的頑固防線,劇情走向相當可預測。(畢竟,沒人會期待薩姆在他珍愛的物品牆倒塌時喪生。)有時,雷貝克女士的筆觸似乎在阿米莉亞與福斯特主張的"近藤麻理惠式整理必要性"與薩姆對自身困境(或病態)的故意遲鈍之間來回搖擺。
但漸漸地,德維託飾演的固執薩姆開始動人地軟化,展現出其行為背後層層累積的情感創傷。薩姆的妻子三年前因失智症去世,這位熱愛閲讀的女性留下的書籍衣物讓他無法割捨。薩姆的成長經歷也充滿匱乏——父親曾用零件組裝家用電視機——如今他與七個兄弟姐妹都斷了聯繫。如同許多囤積者(或稱收藏成癮者),對薩姆而言這些物品填補着情感空洞,福斯特甚至指責道:“連親生女兒都做不到這一點。
在沒有激烈衝突的情況下,導演莫里茨·馮·斯圖爾普納格爾(《上帝之手》)巧妙把控着劇情的轉折點。一個感人又出奇幽默的片段中,薩姆獨自玩着《對不起!》棋盤遊戲,德維託調動全身喜劇細胞演繹這場自我博弈。而關於一把老吉他的故事——它來自薩姆曾共事過的越戰黑人老兵,對方因戰爭創傷將此物贈予他——則奏響了另一段動人旋律。
德維託先生自《出租車》時代起便是犀利諷刺的大師,他以辛辣的反駁為這部戲增色不少,比如他假裝投降時説的:“全拿走吧!等等,等等。或許我能留下一把椅子?一把椅子,放在空蕩蕩的房間裏。這樣行嗎?”
但他也為瑞貝克女士最精彩的劇本帶來了不加修飾的情感深度,當山姆找到詞彙來解釋他對自己幾乎擁有過的每一件物品的依戀時。“它們阻止世界消失,”他説,“然後你也不會消失。”
或許每隻被保存的小瓶蓋並不像近藤女士所説的那樣能激發快樂,但山姆的掙扎以出人意料的方式提醒我們,至少它們能短暫地抵禦悲傷和空虛。
伊舍伍德先生是《華爾街日報》的戲劇評論家。
本文發表於2023年11月3日的印刷版,標題為《丹尼·德維託的深度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