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新冠防控代表人物吳尊友去世，享年60歲——《華爾街日報》

吳尊友在新冠疫情期間成為中國家喻户曉的名字。圖片來源：中國新聞社/Imago/Zuma Press中國頂尖流行病學家吳尊友從未想過成為焦點，他認為成功的公共衞生專家應該"隱形"。而他最後的角色——作為中國嚴厲新冠防控措施的代言人——卻與此背道而馳。

在中國，那些讓國家處於邊境關閉和滾動封鎖狀態長達三年之久的決策——這些被全球公共衞生界認為極端的政策——是由共產黨高層制定的。然而，當吳尊友于10月27日去世，享年60歲時，他已成為許多同胞對中國疫情應對措施憤怒的靶子。

這對吳尊友來説似乎是一個特別殘酷的命運，他職業生涯的大部分時間都在推動與美國在公共衞生領域的合作，特別是在艾滋病預防方面。但正是這場大流行讓他在中國變得家喻户曉。在中國疫情防控最緊張時期，作為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團隊的領導者，吳尊友幾乎每天都處於聚光燈下，為政府提供建議並向公眾解釋越來越不受歡迎的政策。

許多人對他熟悉到開始記錄他所承受的壓力跡象，指出他的頭髮變白、體重下降。微博話題#吳尊友怎麼了#一度成為熱搜。

對疫情防控措施日益增長的憤怒在2022年春季上海為期三個月的封控期間達到頂峯，當時食品短缺、無休止的全民核酸檢測以及導致嬰幼兒與父母分離的隔離措施，使這座2500萬人口的城市瀕臨崩潰邊緣。

輿論風暴

吳尊友通過中國微博平台新浪微博賬號為防疫措施辯護，聲稱奧密克戎變異株的高傳染性意味着必須維持大規模檢測等管控手段。

該帖文引發排山倒海的批評，收到近兩萬條評論。“這些人的死活就不重要嗎？“一名網友質問。另一條評論寫道：“你最好的建議就是保持沉默。”

隨後吳尊友關閉了微博評論區。

去年下半年，包括衞生專家在內的各界對防疫限制的不滿情緒高漲。據吳的同事透露，儘管他公開場合捍衞黨的清零政策，私下卻時有異議。在與這些專業人士的內部交流中，他曾表示某些政策缺乏科學依據，是政治驅動的產物。

“這是2022年底吳尊友和中國疾控中心許多同事的共同觀點，“一位知情人士告訴記者。另一人表示：“所有人都心懷不滿，但沒人敢公開反對。”

一位同事的回憶

曾在美國疾控中心任職、新冠疫情前與吳在中國共事的馬克·布特里斯表示：“疫情期間吳肯定過得很艱難。”

吳與布特里斯合作發表了約二十餘篇關於艾滋病預防及乙肝丙肝的研究論文和項目。“共事期間，他始終堅持所有決策必須完全基於證據，“去年從美國疾控中心退休的布特里斯説道。

在與美國長達十年的合作中，中國共享數據、聯合培訓研究人員，並在華南艾滋病新發感染聚集社區推行了流動診所等試點項目。

“如今這類合作將非常困難。中美之間的環境已完全不同，“現任比爾及梅琳達·蓋茨基金會全球健康高級項目官員的布特里斯表示。

“在中國，我們向美國學習，“吳在2020年南加州大學組織的研討會上説，“連（中國疾控中心的）名稱都是借鑑美國的。”

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深造

吳在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接受培訓期間，因記錄中國公共衞生領域最大丑聞之一——上世紀90年代不安全採血行為如何導致中國農村有償血漿捐獻者大規模感染艾滋病——而獲獎。他在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培訓由美國國立衞生研究院資助。

吳在公共衞生領域的許多貢獻並不為公眾所知。2008年他創建了全國電子病歷系統，成為中國艾滋病監測的關鍵工具。2003年非典疫情期間，他提出的縮短患者首診至住院時間的方案成為重要防控策略，助力北京成功控制疫情。

然而，在新冠疫情前，吳尊友極少出現在媒體報道中，除了參加艾滋病防治公益活動時的相關報道。他的大部分文章都發表於學術期刊，這些期刊在研究者之外的讀者羣體中傳播有限。

去年接受《中國慈善家》雜誌採訪時，吳尊友曾説：“當我們工作做得更好時，患者就會減少；患者越少，你的能見度就越低，逐漸淡出社會視野。”

辭世時的黯然

甚至他10月27日在北京醫院逝世的消息，最初也被同日去世的中國前總理李克強（享年68歲）的新聞所掩蓋。

正如李克強在任期間始終致力於推動中國經濟開放，吳尊友早年也倡導中國公共衞生領域的開放態度。在中國社交媒體上，有人將二人相提並論：“同是安徽人，同樣低調務實”，一位網友這樣寫道。

2019年在馬尼拉舉行的世界衞生組織會議上，布特勒斯最後一次與吳尊友會面。晚餐時，他們討論了消除艾滋病的努力以及兩人合編的《中國艾滋病現狀》一書的最終定稿事宜。該書於2020年出版。

布特勒斯回憶，當時他們還聊到家庭和退休計劃。吳尊友表示計劃60歲退休，希望能享受打球的樂趣，同時繼續發表研究論文並指導年輕一代流行病學家。

中國疾控中心簡短的訃告未提及死因。據官媒《環球時報》報道，吳尊友已與胰腺癌抗爭約兩年。

致信齊麗燕，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3年11月4日印刷版，標題為《流行病學家成為中國新冠防控代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