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嚴打“殺豬盤”（並非你所想的那樣）——《華爾街日報》

這被稱為“殺豬盤”。

盤踞在東南亞無法無天的大批詐騙團伙——通常由中國犯罪頭目控制——通過網絡信息與全球各地的人建立聯繫。他們精心培養複雜、有時甚至是浪漫的關係，然後誘騙目標進行虛假投資。隨着時間的推移，他們讓投資看起來在增長，以誘使受害者投入更多資金。然後，他們便消失無蹤。

最近幾個月，中國展開了最嚴厲的打擊行動，以遏制這些詐騙工廠的蔓延，行動範圍超出其領土，並在大規模逮捕中抓獲了數千人。其主要目標是中緬邊境臭名昭著的一段地區，該地區由毒品販子和軍閥控制。

幾十年來，緬甸等邊境地區一直是賭博和從毒品到野生動物再到人口等各種販運活動的避風港。現在，它們成了“殺豬盤”詐騙的窩點。

詐騙分子在隱秘、反烏托邦的園區內運作，其中許多由中國逃犯經營，他們逃離本國，前往更容易藐視法律的地方。他們每年從中國公民那裏騙取數十億美元，同時也欺騙全球各地的受害者。美國財政部在9月份就這些騙局向美國人發出了警告。

除了緬甸偏遠的山區小鎮外，這些戒備森嚴的飛地還出現在柬埔寨西哈努克市和波貝等賭博中心。柬埔寨當局在中國的協助下進行了零星突襲，但問題依然存在。

柬埔寨當局表示，在對西哈努克市疑似網絡犯罪窩點的突襲中，發現了人口販賣、綁架和酷刑的證據。圖片來源：Cindy Liu/Reuters柬埔寨西哈努克市某園區外圍的鐵絲網。圖片來源：Cindy Liu/Reuters美國和平研究所緬甸項目主任Jason Tower表示，對於北京而言，令其難堪的是，中國犯罪分子成為這些波及全球的詐騙活動的核心。美國和平研究所是美國國會成立的專門研究衝突調解的獨立機構。

他説，中國’對那些可能出現的説法相當敏感’，‘這些主要是中國的犯罪集團，而中國幾乎沒有採取什麼措施來遏制他們’。

這些詐騙活動在新冠疫情期間蓬勃發展，當時邊境貿易停滯，互聯網使用激增。這些活動還助長了人口販賣危機。

許多誘騙他人的詐騙者本身也是人口販賣的受害者，他們被虛假招聘廣告誘騙至國外，因工資和護照被扣留而遭囚禁。聯合國人權辦公室表示，緬甸可能有超過12萬人被迫從事詐騙活動，柬埔寨另有10萬人。

一名馬來西亞的販賣受害者向《華爾街日報》透露，他接受過培訓，花費數週或數月時間通過獲取受害者信任來“養肥”他們，然後“宰殺”。他的經歷與其他被誘騙進入詐騙工廠工作的人所述相似。他説，在回應了一個招聘網站上的廣告後，他接受了柬埔寨一個客服職位的邀請。一到那裏，他就被帶到了西哈努克市一個類似監獄的園區，在暴力威脅下被迫從事詐騙活動。

他表示，有一名指導者訓練他，提供了一部預裝虛假社交媒體賬户的智能手機，一份包含潛在目標聯繫信息的“受害者名單”，以及各種旨在打破僵局並建立信任的腳本。幾周後，他説服了一名負責運送人員和物資到園區的司機幫助他逃脱。

區域移民研究人員記錄了來自數十個國家的人口販賣情況。許多受害者來自東南亞，但也有來自巴西和肯尼亞等遙遠國家的。

緬甸和中國官員在緬甸內比都會晤。圖片來源：handout/Agence France-Presse/Getty Images聯合國毒品和犯罪問題辦公室區域行動駐曼谷首席分析師沈仁碩表示：“中國開始發出信號，表明已經忍無可忍。”

今年8月，中國與周邊三國啓動"聯合行動"，向控制緬甸偏遠地區的武裝組織施壓，成功促使這些組織圍捕並遣返了近5000名涉嫌非法活動的中國公民。

中國當局重點鎖定了緬甸境內由武裝組織完全控制的幾個邊境地區。這些地區往往能吸引中國公民的大量投資——包括合法與非法渠道。許多中國人生活在這些飛地，包括一些臭名昭著的逃犯，普通話和人民幣在這裏是通用語言和貨幣。

位於中國西南邊境的佤自治區尤其受到中方關注，部分原因在於北京對該地區具有強大影響力。這裏是少數民族佤族的聚居地，他們視這片土地為祖先故土。數十年來中國一直是該地區的主要援助方，歷史學家指出，佤族曾在1950-60年代協助中國共產黨清剿越境逃亡的敵對勢力。該地區後來成為通往資源豐富的緬甸的重要經濟門户。

獨立研究顯示，實際控制該地區的佤邦聯合軍擁有超過2萬兵力，配備中國製造的便攜式防空導彈、裝甲車等現代化裝備。

近兩個世紀以來，該地區一直是鴉片主要產地，近幾十年更成為冰毒等合成毒品的重要生產地。2003年美國財政部根據《毒梟法案》將佤邦聯合軍列入黑名單，並制裁了數十個相關個人和企業，稱其為"東南亞規模最大、勢力最強的販毒組織"。

緬甸東北部，佤邦聯合軍的士兵正在站崗。圖片來源：Lynn Bo Bo/Shutterstock東南亞俗稱"瘋藥"的甲基苯丙胺藥片。圖片來源：Ye Aung Thu/Agence France-Presse/Getty Images除毒品交易外，佤聯軍及其他犯罪網絡正日益轉向詐騙活動。

中國官媒2022年報道顯示，當局前一年共攔截210萬個詐騙網站及約516億美元可疑交易。北京已警示民眾警惕可疑返利活動、投資計劃及自稱企業或執法人員的主動聯絡。

實質性整頓的首個信號出現在9月初，中方聯合佤邦實施為期兩天的突襲行動，逾千名嫌疑人被押解至中國境內羈押。隨後中國加大力度，直指該組織高層。

10月12日，中國公安部通緝兩名涉嫌主導詐騙網絡的佤邦高官：該邦建設部部長陳巖板與市長肖巖塊。四天後佤聯軍宣佈二人已被撤職，目前下落不明。

同日，中國當局表示已於兩天前從緬甸移交了2349名"電信詐騙"犯罪嫌疑人——這是規模最大的一次此類移交。中方稱自今年初開展打擊行動以來，已從緬甸遣返4666名嫌疑人。

“無論從哪方面衡量，這都是一次重大行動，體現了（詐騙活動）對中國及中國公民的影響，以及北京處理此事的嚴肅態度，“總部位於布魯塞爾、專注於預防衝突的智庫國際危機組織緬甸問題高級顧問理查德·霍西表示。

儘管中國可能正在加大對邊境網絡犯罪分子的打擊力度，但專家表示，詐騙活動利潤豐厚，頭目們很可能會尋找更肥沃的土壤——執法鬆懈的弱國地區。

“這些犯罪集團不會輕易消失，“美國和平研究所的托爾指出，“他們坐擁鉅額資金來源，世界上還有許多脆弱地區可供其利用。”

2017年柬埔寨金邊國際機場，一名中國網絡犯罪嫌疑人在被戴上手銬。圖片來源：Kith Serey/EPA-EFE/Shutterstock聯繫記者Feliz Solomon，郵箱：[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