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為解決青年失業問題提出方案：鼓勵他們"走出去"——《華爾街日報》

中國肇慶——文化大革命期間，少年習近平被下放到農村，在20世紀60年代末70年代初的幾年裏，他在農場勞作，在窯洞裏讀書。

半個世紀後，這位中國領導人希望更多年輕人效仿他的做法。

隨着青年失業率近期創下歷史新高——北京方面對中國農村空心化的擔憂日益加深——習近平呼籲學生和大學畢業生擁抱艱苦生活，考慮放棄城市生活，投身農村。

官員們已推出一系列計劃吸引年輕人前往農村，他們的任務是提升當地農作物品質、粉刷牆壁並向農民宣傳共產黨的領導。

政府希望，將數十萬年輕人部署到中國的偏遠地區，既能給未充分就業的年輕人提供工作機會，又能振興在中國經濟崛起過程中被拋下的村莊。

實際上，許多年輕人正利用這些計劃推遲在中國大城市找工作的潛在痛苦過程。他們所做的工作往往無法解決中國農村的根本問題，包括缺乏商業和投資。

在南方城市廣州以西的一個村莊，一羣大學生志願者最近在牆上刷了一條禁毒標語。這個被政府指定為振興對象的村莊幾乎空無一人，商鋪關門，一些房屋被廢棄，雜草叢生。

通過自願粉刷牆壁——並通過官方應用程序登記工作——幾位學生表示，他們相信這將在以後申請入黨時佔據優勢。學生們認為，這將增加他們最終獲得政府工作的機會，這是一條因其職業穩定性而備受青睞的道路。

在另一個村莊，另一羣與黨合作的年輕人通過教孩子們閲讀食品標籤上的保質期來消磨時間。其中一位負責課程的女士表示，全職志願者計劃為她提供了時間來決定職業。

“我不知道還能做什麼，”她説。然後官員們來了，她拒絕進一步談論。

求職者在十月份排隊進入招聘會。青年失業率最近創下歷史新高。照片：Cfoto/NurPhoto/Zuma Press### ‘這裏的生活很無聊’

儘管中國多年來推出了許多農村扶貧計劃，但最新的推動因其動員年輕人來推進習近平的一些標誌性政治目標的方式而顯得突出。

自習近平去年12月在講話中呼籲官員引導更多畢業生到農村以來，這一努力勢頭增強。

習近平詳細闡述了他的擔憂，即過去40年從農村到城市的大規模遷移正在使國家的糧食供應面臨風險，並使中國在與西方日益激烈的競爭中處於不利地位。

“一些村莊發展滯後的主要原因是缺乏人才，”習近平指出。

他期望更多年輕人能長期紮根鄉村——而非僅停留一兩年。截至今年夏季，中國城鎮青年失業率已超五分之一，將人口重新引導至鄉鎮既能緩解城市就業壓力——這些城市無法提供大量畢業生嚮往的白領崗位。

但許多中國青年仍寧願在都市從事店員或外賣騎手等低收入工作勉強維生，也有人完全依賴父母經濟支持。

志願者正通過直播助農銷售葡萄。中國已啓動多項計劃吸引青年前往農村，其職責包括提升當地農作物品質。圖片來源：Cfoto/DDP/Zuma Press“這裏生活單調，不像城市那樣多彩，”自2021年起在廣東鄉村擔任黨團志願者的畢業生陳玲敏（音）坦言。

這位大學藝術專業出身的青年，現正與共青團合作製作宣傳視頻，推廣她駐點的肇慶北部鄉鎮。該地區擁有逾400萬城鄉人口。

黨組織迫切希望發揮如陳玲敏這般年輕人的數字敏鋭度，委派部分人建立電商渠道銷售當地蝦類、花生等特產。其思路是通過特色品牌打造吸引都市消費者，促進農產品銷售併為欠發達地區創收。

然而，這種策略不太可能適用於中國的每一個村莊，因為許多村莊缺乏吸引大城市中國人的那種地方特色產品。

陳玲敏重新設計了當地大米的包裝，試圖將銷售範圍擴大到她工作的周邊地區，新包裝上印有強調大米是在肇慶農村自然生長的字樣。她説，到目前為止，重新包裝的大米主要由當地政府和一些村民消費。

陳玲敏讚揚了通過志願者項目培養的行政技能，以及在農村生活的獨特經歷。然而，她並不打算長期留在那裏，並計劃在今年晚些時候服務結束後重返城市生活。

陳玲敏一直在肇慶農村工作，以促進大米銷售。照片：Brian Spegele/華爾街日報### 毛澤東時代的迴響

派遣年輕人下鄉的想法深深植根於黨的歷史。在毛澤東領導下的20世紀60年代和70年代，超過1600萬人被黨派遣到中國農村工作。

其中，15歲的習近平從北京優越的生活環境被派往中國北方一個貧瘠的村莊。據官方媒體報道，他住在簡陋的窯洞裏，與農民一起放羊和種地。

作為中國領導人，他曾將這段歲月稱為改變人生的經歷，讓他懂得了為國家奉獻犧牲的意義。如今，除了增強中國農業實力和為失業青年創造就業的實際考量外，習近平認為年輕人應當更加堅韌的信念，也支撐着這場下鄉運動的推進。

官方媒體援引習近平的話説："‘自找苦吃’是我對自己最重要的要求。"

2015年，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重訪少年時期居住的窯洞。圖片來源：新華社/ZUMA PRESS當前這場運動與習近平當年的經歷存在關鍵差異。首先，國家正在號召志願者自願下鄉而非強制派遣。

與文革時期黨要求城裏人向農民學習不同，如今官員表示需要大學畢業生幫助農村實現發展。

官方媒體將李躍陽等志願者描繪成黨的政策宣傳員，深入田間地頭推廣農業政策。

今夏中國媒體刊登李躍陽對畢業生的講話：“三年基層工作讓我收穫滿滿。”

在黨內擔憂失業青年對中國發展道路喪失信心的當下，向年輕人灌輸黨的思想顯得格外重要。

政府期望畢業生能將職業規劃與國家需求緊密結合，即便這意味着要接受農村地區的低薪工作。

“偉大復興”

在廣東，省級官員表示他們的目標是到2025年底吸引20萬年輕人到農村地區。他們的計劃包括鼓勵那些為了工作搬到城市的年輕人回到農村家鄉工作。

在一個項目中，應屆畢業生同意在農村地區待兩到三年。雖然正式稱為志願者，但參與者需要經過政治忠誠審查，每月可獲得約300美元的津貼，以及住房和飲食方面的幫助。許多人在鎮政府內部與當地官員一起工作。

完成任期後，選擇參加中國競爭激烈的公務員考試的參與者可以獲得額外的分數。參與者還被承諾，如果他們申請國有企業的工作，將獲得優先待遇。

肇慶農村地區的一個火車站，青年志願者在這裏活躍。照片：《華爾街日報》今年春天，教授和官員們在演講廳召集學生，推廣廣東的倡議，該倡議已經派遣了近1萬名畢業生到農村地區工作。在8月出發前，最新一批新成員舉起右手，承諾盡最大努力為社區服務，“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貢獻力量。”

中央和省級政府官員沒有回應置評請求。在最近對該地區的訪問中，許多參與者在未經黨委官員許可的情況下拒絕與外國記者交談。

中國一些年輕人表示，他們確實受到了習近平號召的鼓舞。但要説服他們長期留在農村則是另一回事。

農村的生活條件可能比大城市更為簡陋。一位在廣東農村工作的年輕畢業生志願者拍攝的視頻展示了她的住所：水泥牆面、鐵窗欄杆的簡陋房間，牀上支着防蟲網帳。

返鄉奉獻的侷限

29歲的賴強（音）來自粵北農村地區，他表示在獲得研究生獎學金後想為國家做些貢獻。

大學畢業後，他在廣東某製造業中心的貿易公司找到工作。賴強稱月收入約1500美元，對應屆生算可觀。

但他產生了重返校園的衝動。2021年他考入廣東某農業碩士項目，坦言選擇該專業只因錄取門檻較低。

2023年5月，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在考察農作物種植情況。他正號召高校畢業生到農村去。圖片來源：李學仁/新華社/ZUMA Press去年畢業前夕，當地共青團正在宣傳赴粵北農村志願服務的機會，他接受了這個提議。

“因為國家和學校培養了我，我真心想回報，”他在廣州北部一個農業小鎮的政府辦公室裏接受採訪時説道。

未經黨組織許可，賴先生拒絕回答關於其工作的大部分問題。官方媒體報道稱，作為志願者，他利用自己大學畢業生的資源網絡，為當地種植户獲取更優質種子以提升產量發揮了關鍵作用。

因其貢獻，他獲得了黨中央的特殊表彰。但展望未來，賴先生不確定能否繼續留在廣東農村。

他的女友來自省會城市，對遷居農村毫無興趣。他表示，自己在城市能掙到的錢仍遠高於農村地區。

“畢竟我自己也是從農村出來的，”他説，“也得考慮經濟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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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發表於2023年11月7日印刷版，標題為《習近平試圖吸引全國青年投身農村》。